“娘子,娘子!你开门好不好?”
傅元连叩门环,铜绿锈迹簌簌掉落在脚边,惊起一两只月下鹊鸽飞远。
院内没有动静,仍是黑漆漆一片。
他整日滴水未进,又强撑着身子走了十多里,此刻已是累得头晕眼花,倚着院门滑落在地上,喃喃道:
“娘子你别跟我和离,我知道错了……”
小门吱呀作响,他低下头,视线里一双桃粉色绣花鞋轻挑开门缝,鞋面沾染尘土,显得有些脏兮兮。
关纤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槛后,声音脆甜,掺几分微不可闻的鼻音,“还记得回家的路,看来也没那么傻。”
她伸手拾起地上灯笼,不多看傅元一眼便转身朝厨房里走去。傅元踉跄起身,三两步走到她身旁,拽住她的衣角道,“娘子,是我不对,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关纤云别过头不理会他,拿开灶台上的竹编菜罩,露出底下盖着的一碗白米饭。
饭已经凉透了,米粒夹生,黏成一团块状。
“还以为你会赁个车呢,没成想是走过来的,米饭都没法吃了。”
她鼻尖泛红,翁声抱怨道,“白白浪费一把米。”
傅元心软得一塌糊涂,忙伸手搂上她的腰肢,眸子水濛濛望向她道,“娘子,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别不要我。”
姿态低到尘埃里祈求原谅,关纤云对上他的视线,心里有再多不满都化作一缕云烟。
“算了。今天的事我也有错,我话说得太重了。”
她本就是嘴硬心软的性子。
天知道她这一路是如何心绪不宁回到家,躲在门后分辨过路人脚步声,无数次希望落空,又无数次生出去市井寻他的念头。
事到如今,连她自己都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心。
傅元闻言笑得露出小虎牙,连声道无妨,低头捏一捏她的掌心。
意思是求和。
关纤云把脑海中的混乱想法甩出去,僵着身子挣开他的怀抱,“你要是饿了,我就给你做点别的饭。”
“不用,我吃米饭就行!”
两人就着灯笼散发出的微光坐在阶下。傅元刚才砸门太用力,手背上又渗出点点血痕,手指捧着碗不敢用力,颇为可怜地朝她道,“娘子,我手疼……”
关纤云心里过意不去,迟疑片刻后从他手中接过碗和调羹,“看在你手上有伤的份上喂你吃,仅此一次。”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仅此一次”,结果却总是一次又一次破例,好像就是拿眼前这个人没办法。
傅元乖乖张嘴,双手放在膝头,一口接一口咽下硬冷米饭,目光却落在她的脸上未曾挪动半分。
关纤云瞧他乖巧好似小女孩,便想起傅夫人曾经说过,小时候的傅元其实是个混世魔王,整日打架爬墙,害得傅国公天天给人赔礼道歉。
她在脑海里构想出一个到处闯祸的小小傅元,无意识轻笑出声。
傅元鼓着腮帮微微发愣,歪头问道,“娘子,你在笑什么呀?”
“嗯?没什么。”
关纤云回过神,调羹跌入空空如也的碗底发出清脆声响。
“我在笑你吃饭都吃成花猫了。”
她抬手拭去傅元嘴角的米粒,傅元只觉脸旁落下一个柔柔触感,馨香扑鼻,霎时间红了耳廓。
“谢谢娘子……”
关纤云没注意到他的面色变化,起身拍了拍裙上尘土,“行了,吃完就回去睡觉吧,你现在还不能碰水,等你的手好了,这些活儿都是你的。”
说罢端着碗来到井旁,在月光下打水洗碗,额前青丝随动作轻晃。
傅元薄唇微抿,走到她身旁道,“没关系的娘子,我替你洗,你今天已经很累了。”
关纤云眼看他要把手伸进水里,忙攥住他的腕子,“说了让你回去睡觉,万一手又受伤了我还得花钱给你买药。”
傅元只得无措将手落在身后,手指蜷缩,伤口如火焰灼烧。
“还有,你这几天最好不要生病,我要攒钱买新布料,没有多余的银子给你请郎中。”
关纤云低下头不再看他,把落在眉间的青丝別到耳后,声音有些不自然。
“嗯嗯,我尽量不生病!”
傅元说得一本正经,反倒把关纤云逗笑了:
该说这人傻得太天真,难道不知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又怎能说不生病就不生。
她无奈摇摇头,让傅元把洗干净的碗放回厨房,自己则掬一捧水洗面后回了屋。
临安初夏已有些闷热,她只穿一件里衣,被衾垫在身下,迷迷糊糊间便听到傅元的脚步声靠近。
“娘子,我……”
“行了行了,上来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