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
手边丝滑的被褥退化成了熟悉的触感,自己的欧式软包大床又变回了宿舍铁板床。
嗒,嗒。
汤淇却还是能听见微弱的脚步声。
大脑皮层变得异常敏感,对方的脚步,几乎要把自己僵硬成枯树枝的神经踩断了。
“ 咳咳。”
她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熟悉的声音,听来只是舍友起床洗漱的声音。
汤淇掏掏被窝,找出手机。
此时是早上七点半。
她如释重负地在安全的小床里伸了伸懒腰。
在夜晚和这位不速之客久别重逢,如今汤淇人坐在教室里,心却飞回了被窝。
“那他说,梦是什么呢,大家来看一下,梦啊,是记忆材料再加工的表现形式,是幻觉取代概念编制的戏剧化过程……”
汤淇的神识瞬间被拉回课堂,她看向格栅灯下的娓娓道来的老师,睁大了眼睛。
”那梦的来源是什么呢?”
“我们可以来看一下弗洛伊德的解释,他认为呢,梦的来源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躯体方面的,外部感官的刺激,一个呢,是内部的,精神方面的刺激。”
“而梦的动机是什么呢?是愿望。梦中得到实现的愿望不一定是你现在,当下的愿望,也可能是往日里,被遗弃,被压抑的愿望。”
我有什么愿望在梦里面实现了吗?
和偶像互动?还是求生的本能?
汤淇再往细想,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我其实想当一名演员?
”艺术来源于生活,梦的取材也来源于现实生活的经历。而你做梦前一天的经历直接给你的梦提供了素材,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一句古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听了这话,汤淇不由得梗了梗脖子。
她确实在这两次梦之前遇见了林淼,一次是意外搭乘了他的便车,一次则是在社团面试上和他见面。
但是我第一次做和他有关的梦时没有遇见他呀?那也是很久之前了,早就记不清具体内容。
第一晚梦见陈宇的时候也是。
难道我那天其实遇见他了?
一位同学忽然朝老师大喊了一声,”老师,那总是梦见一个人是为什么啊?”
同学纷纷向他投来关切的目光,教室内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身旁的李灵灵望着那个同学捂住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汤淇反而板起脸,生怕自己的心事又从别人的口里冒了出来。
老师也笑了,双手撑在讲台上弯着眼看他。
“你这个问题,很多心理学家也思考过。弗洛伊德认为啊,这是因为你对这个人有一定的情感和欲望,也就是梦中情人的说法。荣格则认为呢,你梦见的人代表来你心中的某个人物形象,还有其他学者觉得,这反映了你对社交关系或者人生目标的思考。”
“同学,你觉得哪一个更符合你呢?”
他在其他人的窃笑中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可能都有吧。老师,还有没有可能是对方想见我呢?”
“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弗洛伊德认为梦不是单一存在的,而是一种内外的感应。如果你觉得可能是对方感应到你主动来你梦里,那也可能是玄学上的‘托梦’,要是是这个,或许庙门口的大仙更能帮你解答。”
课堂的气氛更热闹了,大家都更肆意地哄笑起来。
这个男生看起来没什么害羞的反应,汤淇却实打实地替这个认识已久的显眼包尴尬——郑磊高中的时候就爱这样。
“好,回到我们的课堂上,我们现在来继续看弗洛伊德另一个很著名的理论,他把人的人格结构分为三大部分,本我,自我,超我:简单来说,本我处于潜意识中,代表欲望,自我处于现实中,调节着本我和超我,而超我则是被道德化了,代表良心和理想的……”
从字面上来说,郑磊是个很自我的人。
虽然不和他同班,但是听过他不少此般璀璨的事迹:比如作为优秀学生演讲时夹带私货安利自己爱玩的手游,晨间跑操的时候溜进老师的办公室玩电脑,结果公开检讨时评价老师的电脑性能差,过几天后本人就又站上表彰大会的大舞台,顺便检讨前几天不合格的检讨……
对于这样鲜活肆意又自由的灵魂,汤淇此届凡人只能是羡慕且躲避十万八千里,比如在表彰大会站在这位神人身后假装灵魂出窍,在睡不醒的早上继续辛苦而认真地晨跑。
同班同学没有人和自己同一所学校,这位大神却又出现在了自己的课堂上。
但是他提的问题是很有营养的,至少对于此刻的自己来说。
“对方想见自己才来梦里”的论断,让她这个梦中戏的牛马演员激动又欣慰。
下课铃一响,汤淇认真反思起自己老做这样的梦是不是神经衰弱,耳朵正预备听李灵灵照常地和自己告别,却听见郑磊朝自己大喊了一声,“汤淇!”
李灵灵也先不动嘴了,玩味地朝汤淇笑了一下,“小淇,你认识他啊?”
汤淇崩溃地无视向自己走来的郑磊,加快收拾东西的动作,“啊对,高中同学。”
“哦行,那你们聊哈,我今天先去找我闺蜜吃饭啦~拜拜~”
李灵灵兴奋地拎起包走了,像是又有下饭话题了。
汤淇绝望地挥了挥手。
“汤淇,原来你是心理学专业的啊。”
“是啊,我选的是心理学。”
“我学金融的,感觉心理学也有点意思,今天就来听了一节课,没想到在老师点名的时候听到你的名字。”
“哦呵呵,是啊。”
“你知道吗?我有我们学校的大学录取表。我当时问老师要了,就我们两个考得上东岭大学。”
“啊哈哈,原来是这样。”
“你要不和我一起去食堂吃饭吧,好不容易碰见老校友,请你吃鸡公煲。”
郑磊低头看向眼前的女孩,双手插兜。
如果语言有形状,那他的这句话肯定是直接扣上对方的肩膀压着说的。
汤淇忙着验收手机上的消息,给南林和柯梁打的小报告得到了不少回应。
“我去,小淇你的大学生活得更丰富了。”柯梁竖起大拇指。
“你们不知道吗,据说他从被录取那天起就发了好几条东大的朋友圈,未上东大本,就一生东大情了,我居然没跟你们说过!”南林痛恨当老师的自己居然没给学生们讲重点。
戏剧社面试群突然跳出消息,群里公布出最后的通过名单。
表格里果然有自己的名字,她肌肉记忆般应和着郑磊,乐了起来。
“这么开心,那走呗?”
“啊不是,我等会有事,我先走了哈。”汤淇拽起帆布包,春风得意地和郑磊挥了挥手,便从后门欢快地退了场,丝毫没注意到对方的表情。
“本周六晚六点我们将在新星剧场旁的新星小屋举行迎新大会,如果当天有事无法到场的同学可以向我请假。”
汤淇被拉入了戏剧社大群和被录入的编导部小群。
群公告还没发出来,她就点进通讯录寻找林淼两个字。
一只带着草帽的透明色小精灵走向森林里,一抹清醒的绿。
汤淇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