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安静下来,须臾余小娃端着姜茶进来了,瞧那脸颊被冻得红通通的,捏着耳朵蹲在炭盆前烤火,他脸上轮廓还青涩着,但面容已初显少年意气,身板十分结实。
余晚桃眸子闪了闪,兀自在心里叹了一声,说:“小娃,你想不想去军中历练?二郎外祖家里世代武将,为国效力,镇守边关,我看你从前在武馆里很喜欢学功夫。”
余小娃闻言眼睛噌亮,不过却克制着语气,努力稳重道:“我都听东家的,只是少爷外祖家中何其显贵,能要我这野小子嘛。”
“那就求求你家少爷呗,让他带着你去外祖面前过过眼,万一外祖就瞧上你了呢,若是瞧不上也没关系,年后有武举,你可以去试试,没准还能给东家我挣个武状元回来呢。”
“那感情好!”,余小娃嘿嘿直笑,很乐。
余晚桃呼噜一把他脑袋,给自己倒了一盏姜茶暖身子,才对崔玉棠说:“二郎,就照皇后的意思搬进宫里住吧,我先前不就在宫里任职的司制绣女,最晚到明年四月份就可以搬出来了。”
至于余小娃,这是个直楞的,性子又野,不适合整日关在宫里,把他放进军营里历练,是个好去处。
…
在京都过的第一个年伴着万民欢呼声迎近子时,站在朱雀大街尽头的城楼上俯瞰整座京城,红绸挂彩,炮仗升天。
此一时,正值好景。
余晚桃与崔玉棠并肩而立,身影斜斜缠在一起,护国寺敲响的新年钟声响彻云霄,隔着风雪飘进千家万户。
余晚桃眉眼笑意盈盈,崔玉棠低头看她,仿佛看到了昔年在田野间背着桑叶走在田垄地头的采桑娘子,眼睛澄澈似水,灵动朝气,身上充满了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在大桑村的那些时光犹如刻进了生命里,余晚桃每日采桑养蚕,他跟着庆叔进山打猎,日子平和又淡然,比之如今,站在京城最高的地方俯瞰一切,更令他动容。
“阿桃,等到桃花开时,我们去看看吧。”
三月的桃花,要开在江南才盛。
余晚桃轻轻将头靠过去,侧了身埋进崔玉棠的怀里,感受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和气息,点点头:“好,我们回家看桃花。”
正月初给崔玉棠封王的旨意昭示天下,帝携百官于宗庙祭拜先祖,行祭礼,赐封号,并将余晚桃正式记入皇家玉牒。
一时间,举国同庆。
然而新上任的钧亲王与亲王妃,此时已悄悄踏上了回江南的路,乘船而下,两岸春绿入怀,大船在宽阔的江面上慢悠悠驶着。
三月初桃花盛开时,大船驶入了江南地界。
崔玉棠与余晚桃在码头下了船,回庄子休息一夜后再次出发,一路轻车简从,策马前行,等回到大桑村时,已是几日后的傍晚。
大桑村还是与他们离开时一样,村口的老槐树枝叶蓬勃,粗壮的树根下围着零零散散的村民,不远处的屋舍炊烟袅袅,催着孩童回家吃饭的声音此起彼伏。
余晚桃牵着马走进村口,恰见一小崽子爬到路旁边的桃树上折花玩,被高大的马匹惊到,张着嘴巴直直掉了下来。
崔玉棠跑过去将他一把抱住,放在了马背上。
视野陡然变得宽阔,小崽儿哇了一声咯咯笑了起来,一点都不怕生。
“哪里来的客人?”
“哟,高头大马的,瞧着是富贵人家。”
“那马背上坐着的娃娃是小秋家里的吧?”
“我看着有些眼熟。”,丁婶抱着簸箕站起来,眯起眼睛走过去,胖圆胖圆的身躯忽然一震,手中的簸箕砰地掉在地上。
余晚桃往前抬了两步,歪着脑袋,言笑晏晏地开口道:“丁婶,怎么不认得我了?”
崔玉棠长腿一跨上前去,将马背上的娃娃抱下来,而后伸臂揽住余晚桃的肩膀。
二人并肩而立,这时田野掠过春风,将笑容抚上脸颊,一如当初。
心之所在,即是心之安处。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