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后的第二天,审神者好像终于想起自己是个俗务缠身的时政公务员,总算没有再以各种借口赖在刀剑们身边,而是老实呆在办公室里,着手清理积压了四天的工作。
不过,办公桌后的审神者看上去始终有点魂不守舍。
——白色的,好像有一样白色的东西。
这样一个念头像一块病态的瘢,顽固地停留在被强光久照过的视网膜上。那个白色的印象总是在思想的深处勾留不去。
荧荧然泛着微光,白得有些古怪——在那个梦中,好像出现过这样一个纯白色的御守。当她泪如雨落,被困在那个绝境里无法脱身的时候,御守像个闪着磷粉的小精灵翩然而落。
被攥进手心。哭泣的受伤的人抓着与世界唯一的联系,像孤飞的风筝曳着引力似的长线。
蕴于其中的灵力,来自每振刀的一根发丝。她的脸无限地向那个光源般的御守靠近,靠近,于是在这个被照亮了的最后一寸未失之地里,一经一纬,一涓一滴,全都是你。
当泪与血洇入御守的纯白,他们就回到了她的身边。
“……好像一直在分神啊,小鸟。有什么心事吗?”
审神者因为耳边的一问而回过神来。山鸟毛侧坐在主人身旁,手肘撑着桌面,检视似的地盯着主人的脸。
呃,近距离下看,这振刀好像确实有点过于华丽了………审神者适时想起了山鸟毛那个被世人冠以的“天下第一华丽”的夸张称谓。
不过,不论是高调的外貌还是世间的盛赞其实都和他本人的做派格格不入。作为一文字刀的族长一般的存在,山鸟毛其实是个毫不张扬甚至有点老派的人。就算自认是应该包容爱护审神者这样的小孩子的长辈,也总是一丝不苟地强调,自己只是主人的一介部下罢了。
审神者猜测山鸟毛在平时生活中大概充当了一文字的实际管理者和本丸“雏鸟”们的鸟妈妈之类的角色,和那些自由散漫的老刀相比想必少了很多自由时间。所以,出于体恤,审神者一直都有意减少了山鸟毛近侍轮值的次数。
不过,今天他却难得在私人时间里主动要求陪伴主人。也许是自己的样子确实让一文字家的刀剑们很担心,审神者猜,所以才会让值得信赖的大家长来看着自己?
“也没有……只是工作上的事。”审神者回答。
“抱歉啊,他们说我这样的老古董陪着可能会让你不自在。但小鸟看上去很不安,让人有点不放心。”
山鸟毛比方才微微靠近了一些。审神者办公时,近侍一般来说会坐在桌子的另一端,有时只是呆在耳室中待命,但山鸟毛从一开始就坐在了审神者的身畔,近得肩膀挨着肩膀。不过,这个距离对于眼下有点缺乏安全感的审神者来说也许正好。
“怎么会,谢谢你来陪我。”审神者真诚地说。
“嗯,有任何事都向我开口吧。”山鸟毛对主人笑起来。审神者注意到他在穿着内番服的时候摘下了墨镜,没遮没拦的整张脸更是绚烂得让人难以目视,“小鸟就应该多多撒娇才对。”
山鸟毛显然把审神者也当做了自家巢中的小雀一样庇护。如果是往日的审神者,多半会在心中反驳一下撒娇这个词,然后若无其事地绕过这个话题。但今天的审神者听了这话,只是更加目不旁视地盯着山鸟毛看了一会儿,然后眨了眨眼睛,一副认真的样子:
“……那,把衣服脱掉吧。”
哪怕是处变不惊的一家之长也露出了一瞬有点震惊的神色,但迅速恢复了正常。
“咳……可能是我有点古板吧,突然被这么要求真是有点害羞啊。”山鸟毛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毫不拖泥带水地脱掉了内番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