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春——”归终喊出了燕三春的名字,后者一个激灵,回过了神。
归终两张脸一起嚎哭,它终于逮到了一个人倾诉。
“我是桃湾村,遭灾饿死了,吃孩子。”归终言语颠倒,语句混乱,“当官的,一个假青天,我要去敲鼓,要铡他脑袋,我在路上,被吃了,他们一起,一起吃了了!”归终拍着屁股下面的尸堆,哇哇大叫。
在归终颠三倒四的话中,燕三春明白了大概——
桃湾村遭受山崩,家园被毁,村民们流离失所,千辛万苦来到临近的城中求助,他们被拒之门外,没有人愿意施舍一点食物,当时是冬季,地里也什么都刨不出来,那几天饿死了很多人。终于有一天,有个官老爷乘着轿子说来救他们,说是上报了朝廷,上面发了赈灾银。
所有人以为终于能活下去了。
官老爷带着一箱又一箱的银子回来,却没把将桃湾村的村民引入。
城中百姓见外面死了那么多人,活着的人也是面黄肌瘦,咳嗽个不停,他们认为这些流民身上带着疫病,自发地将桃湾村的流民赶到了城外的乱葬岗那边,希望他们一群人都死在那里。他们把身上的东西都给了脚力最好的壮汉,让他去京城告状。
剩下的人,没有食物,没有被褥,寒冬腊月,他们一群人从死人身上扒衣服穿。但乱葬岗里的人也都是穷的没法再穷的,身上的破布根本抵挡不了萧瑟寒风。
除了冷,他们还饿,吃土里的草根,吃食腐的鸟儿,吃生了蛆虫的尸体,什么都吃完之后,就开始吃活人。先吃老的,再吃小的,剩下的人都已经疯了,风雪依稀中,看见那个去京城告状的汉子带着大包小包的粮食回来,他们接过生米,一个劲往嘴里塞。
然而,那个汉子并没能走出多远,官老爷在第二天早上在半路拦住了那个汉子,汉子被一刀砍了脑袋。
半个月后,乱葬岗的尸臭太重,城中派人捏着鼻子出来放火,尸体都被吃的只剩骨架,零星几个身上还有肉的尸体套了一层又一层衣裳,嘴里、鼻子里都是黄土。
一把火,这里的罪孽被烧了个干净,仿佛世界上从来没有过什么桃湾村。
官老爷晃着脑袋,他躺在银子堆上,舔了舔毛笔笔尖,在折子上写下了桃湾村村民尽数死于山崩。
“所以你屠了整个城。”燕三春说一个字,嘴里就吐出一口血。听见燕三春的话,归终兴奋地拍手,它抱着怀里的孩子,转身背对着燕三春接着唱童谣。
燕三春坐起身,她强撑着用胳膊肘支起上身,站了起来,她说:“大仇得报,你可满意?”
归终没有回头,童谣越来越清晰,它的人话也说的越来越好,只是归终的声音忽高忽低,时而尖细,时而粗犷。燕三春用脚挑起枪尖,电光火石间,她踢尖刺向归终的后脖颈。
燕三春飞身一踹,枪尖在空中划出火星。
归终突然转身,它举着那个孩子,枪头不偏不倚地扎进了那个孩子头颅之中。
归终两半脸都笑了,它喉咙里发出孩童的哭声,空洞的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起来,它的心情好极了。
燕三春在归终转身举起孩子的第一时间就伸手去抓枪身,但是她的胳膊被归终给掰断了,她抓不住凌厉的枪势,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死在她的枪下。
“你——”归终咯咯地笑着,“你不杀我——他——他不死!”
血溅在燕三春脸上,她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归终绕着燕三春爬来爬去,右手拖着的大刀摩擦着脚下的头骨发出令人胆寒的斯拉声。
燕三春静静等着自己的死亡,但归终出乎意料地放过了她。
归终离开后,燕三春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无殇。
是五行道宗的宗主得救后喊了各门派的掌门又赶了回来,回来时地上的血液已经干涸,弟子们的尸首残缺不堪,遍布咬痕。燕三春倒在尸堆上,被人救了回来。
“这是什么妖物!这么蛮横!”门派掌门在无殇正厅破口大骂。
燕三春被人扶出来,她道:“人的欲壑难填,它会越来越强大。”
“无殇掌门是如何知晓?”
“它自己说的。”燕三春苦笑,他们如今对此妖物的所有认识都是这个归终自己吐出来的——它有强大的自信,它将自身在众人面前展露无遗,它确信即便如此,这些个修道之人也拿他无可奈何。
“所以,只要没有欲望,就能杀了它吗?”有人问。
“哪个人能做到真正的无欲无求?”此人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燕三春。
燕三春在众人的注视中以身体抱恙离开了。她或许曾无欲无求,但是现在——燕三春苦笑。
当天晚上,燕三春把长枪插进了土里,枪尖朝上,她登上了观星台,一跃而下,那柄红缨□□穿了燕三春的胸膛,她的眼中流出了黑色的血泪。燕三春从误杀了那个孩子之后便不再无欲无求,她想杀了归终,她的欲望一刻甚过一刻,她还是死在了归终的手上。
身为花神的羌芜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她找到归终时,归终又屠尽了一座城。归终四肢着地,它爬到羌芜的脚边,将脸上的血蹭到了羌芜的裙摆上,它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