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枫冷眼看着众人,他是西官,不会插手人界的事,但大妖出世势不可挡,人界必定又会是尸横遍野。
海面上的点点星光重新凝聚成一条小小的金龙,小金龙张开眼睛晃了晃脑袋,冲着沈昭静离去的地方飞驰而去,一头扎进了沈昭静的胸膛里。
“羌芜。”他在心底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思绪又回到了两百年前。
西北禁地是孕育妖魔的子宫,妖物在此地自相残杀,相互吞噬壮大自己,最后只能活下来一个,而两百年前那个是——归终,那个变幻莫测的妖怪,专门吸食人的贪念,凡是有贪念的人,遇上归终,法力再高也无济于事。
唯无欲无求者,方能斩归终。
这是人间的劫难。
本来与他们天地四官,天界诸神无关,他们只需袖手旁观,看人间自行度过此劫难便可。
但是人的贪念太多,归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壮大,他利用人的贪念让人类自自相残杀,当时的人间犹如炼狱。归终的实力,竟也与神明并肩。
不是除妖门派不出手,而是他们也一样有贪念会被归终所控。三界前所未有地大乱,天界诸神避而不出,妖界众妖惶惶不可终日,人界成了修罗地狱。归终,成了所有人的梦魇。
只有花神羌芜是个例外,她真的无欲无求。
她独自去了西北禁地,以自己的血肉为诱饵把归终唤了回来,一剑斩下了它的头颅,再以毕生修为做禁锢,封印了西北禁地。
三界因此得以休养生息了两百年。
而她,也落得了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她做的这些,人界没多少人知晓,花神羌芜陨落也没有掀起什么大风大浪,顾临枫不知道这种悄无声息的自我牺牲有什么意义。
他不是没有问过羌芜,可她只说“神爱世人,这是我的因果。”
“你爱世人,不爱我。”顾临枫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他知道羌芜想去做什么,他阻止不了,只能徒劳地喊她别走,喊她回头。
长剑罗华感受到了顾临枫地情绪,发出一声触人心魂的悲鸣。
顾临枫看着羌芜留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长剑罗华,不禁想到,你是无欲无求,对我当真没有半分情谊?没有一丝留恋?就这样毅然决然弃我而去?
他正思量着,突然察觉身后来了人。
“闻齐。”顾临枫冷哼一声,直接喊出了来人的名讳。
“又在睹物思人?”闻齐看顾临枫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下窃喜,坐在了顾临枫旁边的那块石头上,“你在想她?”
“你不也是。”顾临枫反问道。
闻齐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不然,你与她是三界皆知的道侣,她仍毅然弃你而去,你我相较,你更惨。”
“我倒是不这么认为。”顾临枫被闻齐嘲讽,他嗤笑一声,“三界皆知,堂堂天界三殿下被一个血奴好生戏耍了一番。”
闻言,闻齐向来云淡风轻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裂痕,但他仍是谦谦君子的做派,摇了摇折扇。
向来剑拔弩张的二人竟然聊了这么久的闲话还没动起手来。
“你把那个血奴当成她的替身了吗。”顾临枫明知故问。
闻齐握着折扇的手青筋暴起,没有回答。只听顾临枫接着道:“你能为个血奴受五道雷劫,断了自己的后路,为什么——”顾临枫顿了顿,他看向自己膝上横着的罗华,“先前甚至不能为阿芜说半句公道话。”
闻齐听完这句话冷冷地笑了一声:“就算我为她求情,她也不会看我一眼,甚者,会厌恶我替她求情。她说清者自清,若我开口,岂不是坐实了她的罪名。顾临枫,你连这都不懂?”闻齐话间多了几分讥讽,说他顾临枫不了解羌芜的性情。
顾临枫也不恼,只是抚上了自己的额角,他说:“她吻过我的额角。”
一击必杀的绝招。
于是闻齐甩开扇子,顾临枫握住罗华,二人的打斗声扰得沉眠在地底的北官玄武北与槐也不得安生。
正在垂钓的太公,叹了一口气,遥遥地把鱼竿甩了出去,平静地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
无殇掌门宋知书与静虚并肩而立,看着西北方向散发出来地猩红的血光。
藏宝阁里,他们从西北禁地里带出来的那一截脊骨痛苦的蜷缩在一起,撞击着禁锢它的容器。
也是同一刻,天地之间红光大盛,刹那间草木凋零,白雪纷飞,漫天飞雪,犹如纸钱一般,笼罩了整片大陆。
“觅渡,觅渡,归何处~”不周山下的那片密林里传出了清脆的童谣,“归何处,归何处,不知归路~”
“呵~”林中传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一个姑娘撑着一柄白伞走来,裙裾不摆,落地无声,她从伞下探出头来,微微偏头看向猩红色的日光,白皙的皮肤在日光下几近透亮,被阳光照到的地方传来阵阵刺痛。
这姑娘转了转伞柄,漫天的白色纸钱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她所过之处,草木皆枯,往日喧嚣的林子此刻寂静无声,恍若天地间除了她再无何物。
“羌芜。”姑娘娇笑着把玩着手中的那一段脊骨,她舔了舔艳红的唇,转瞬间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