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本散着墨香,郎旭多瞟了两眼,心里难受,道,借我看看。
卷在掌中的册子递来。
郎旭心烦意乱地翻了两页,没看出异样,哼笑道:“真是古怪,老爷子这是卖哪只葫芦里的药?”
身畔的人一垂眼睫,眸中似蒙上一层郁雾,叹世间一切不过作茧自缚:“多锐利的眼睛,还用得着你我躲躲藏藏,他说得够明白。”
翻书的手一合。
那一本孤册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独孤无忧突然笑了,轻声说:“天高皇帝远,总是鞭长莫及,京中虽受多方桎梏,却在权力中央。亏你父亲还是太傅,你不曾受教过?”
郎旭把这本孤册还给他,勾着这人的肩头,亲亲热热地笑:“还不是为了给你作配,瞧我一事无成的模样,很合称是不是?”
白得无瑕的照壁,清傲得与众不同,独孤无忧抬起眼睫,唇畔轻扬:“劳驾你这样费心捧着我,敢情佳酿清酒是我饮了,花楼美人是我搂了,一掷千金的风流事也都是我干的不成?”
郎旭发觉这人挺拔坚韧不少,已比他高出半寸,不知还会不会再长高。他想着就心情好转,顽笑道:“这是掩人耳目所需,一个人不求其位……若是真要牺牲一些外在的东西,例如风节名利,我乐意。”
唇角卷着笑,心情同样畅快不少,独孤无忧故意盯住他脸上的伤痕,揶揄他的施施然:“你当真?难道不是君子不谋私利,若为公器,合乎众望更兼泽天下,欣然受也。”
郎旭使劲儿摇了摇他,乐得失笑:“让让郎公子会怎么样?你这臭小子,怎生的讨厌。”
“休想赢过小爷去。”
清缘王府。
傍晚闲暇得倦怠,光影在面上错落,衬得情致朦胧。
薄薄的纱后,婢女正在打扇,轻声细语地描着一些宫闱趣事,特地讲了这两位皇裔出生时的奇异景象,言语间真切得就像自己见过。
云姜听得好笑,嗅了嗅指尖的香囊,感慨兰香馥郁幽深:“是不是宫里的贵人们照旧要编造一个云霞漫天的出生时辰?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也常这样说。”
周围婢女们窃窃低笑,说话的那名婢女芳菲颇为窘迫:“宫里的嬷嬷们记得极清楚,当时东宫灵鹤啼鸣起舞,连先帝都到场了,夸赞太子妃品德贵重,诞下祥瑞之子。”
“这位太子妃是什么身份?”
“太子妃……姑娘,宫里从来不许谈论先太子与太子妃的事,府邸里亦无人提起。”
这倒是奇怪了,云姜拈着那只兰草香囊,记起独孤无忧谈及自己父亲时,说辞模糊,莫非病故一事另有蹊跷?
但是她不想难为人,淡淡地笑着:“那不如我再给你们讲讲我在路上的事情,听仔细了——”
堂内,众人又是一阵笑,此时台阶前,引路的仆从一抬手:“云姜姑娘正在此处。”
“好,请通报。”
“云姜姑娘,世子爷命郎大人的仆人来传话。”
得到通传后,婢女们纷纷起身,云姜握住香囊,望向纱幕后的人影。
“你是谁?”
“姐姐们不认识了?小人是郎旭公子手底下的仆人。”
她听到婢女们疑惑了一声,再听面前的灰衣少年低声说:“世子爷打发小人请云姜姑娘过府一叙。”
“他今天不是说不回来了?”
“临时起意,故派小人来接姑娘到府邸里。”
原来是这样?这一癫一癫的行事,真是有趣。
王府前庭。
人影重重,王府管事正在指挥移栽花草,突然听到照壁前大呼小叫。
真是没有眼力见,哪来的野小子敢来王府生事?
他背着手去了府邸大门口那处,刚要上台阶,又遥遥地被两名婢女唤住:“管事,请留步。”
管事一回头,来不及言语,一名桀骜少年突然冲撞进来。他大跨步上前,一把揪住管事的领子,狠狠喝问:“好大的架子!连世子爷的手令都认不出来了?”
一支坠着玛瑙珠的鎏金令牌放大在管事眼睛前——
王府后巷偏门处,那道淡白身影上了一辆坠青色穗子的车马,灰衣少年手脚利索地安置好人,一拉缰绳,甩鞭出了巷。
追出来的芳菲举着竹杖,来回张望,面前只有空荡荡的巷子……她愣了愣,手中的竹杖流苏随风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