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歌是为我一个人写的吗?”樊振东摩挲着瓶壁,像是在朝自己发问,而后用摇头作答,“好像不是。对吧,暨衍?”
暨衍怔住了。
对,不是。
哪怕所有人都想要用具体的一个人诠释歌的含义,就连自己的愧疚也在将樊振东和这首歌捆绑,缠上一圈又一圈绳蔓,事实依然是,这首歌写得并不是樊振东,而是暨衍观看比赛中获得的一种感觉。
她感觉到意志的坚韧,感觉到人类的顽强,感觉到因为一个遥远的梦想,逐梦者可能迸发出的磅礴力量。
于是她写,
“我说,要做梦,要造梦,
我会终身跃进不可知的命运,
记得天黑时把圣火点燃,
起点始,彼方见,
今日杀出重围,明日称王之战,
我与未来一同加冕。”
这种感觉并不是只由樊振东带给她,同样来自林高远,波尔,和无数运动员。
“你写的是打动你的体育精神,这首歌很宏大,你为这首歌赋予的意义也更深远,不该被我一个人挡住视线。”樊振东想起暨衍在歌手总决赛上唱起《明日,彼方,我》时的样子,被藏进心间从不示人的渴望被灼烧成高调的炙焰,火星喷涌到观众心间,让先前被否定被排斥被讥笑的,不被接纳的独特性重新被引燃,唱到副歌时,暨衍脸上扬起野性而富有生命力的笑容,或许连暨衍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像极了战士将登战场,去打一场会赢得漂亮的仗。
樊振东有些看呆了,他从前就知道暨衍漂亮,但在那一刻,她美得近乎让他失语。
紧接着涌入樊振东脑中的,是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带着些不讲道理和自己都难为情的鲁莽。
他得成为暨衍身边的那个人。
不是要拥有或者霸占什么,不是的。
暨衍的情绪习惯性内敛,他害怕她的自由无人欣赏,像是冰封悬崖上的孤梅,更怕她的野性就被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被驯服,被泯灭。
他发现了一颗珍珠,不放心交予他人,所以才想要做珍珠可以凭借的蚌壳。
樊振东意识到自己盯着暨衍看了太久,气氛好像沉重了些,慌忙移开视线。
“再说,别听他们说我配不上这首歌,我怎么配不上了?”樊振东去拉手上的气泡水罐的环,嘴角往下撇,恶狠狠地使出经典的面部发力法,仿佛手中的易拉罐就是唱衰他的看客,“我以后赢给他们……”
话还没说完,就被气泡水溅了一脸。
两个人手掌的温度,暨衍的无意识摇晃,和最后在地板上的翻滚,让气体终于从液体中挣脱,就待拉环被拉开的那一刻。
水珠顺着樊振东的脸颊滚落下来,他眨了眨眼睛,颇无辜的模样,然后重新去看暨衍,两个人相视一眼,噗地笑了出来。
樊振东笑起来总喜欢往后仰,这么一仰,勉强在脸上维持平衡的气泡水开始不讲道理地往下滑,暨衍只好一边笑一边拿纸给他擦,手很抖,柔软的面巾纸往樊振东下巴上乱戳。
“好了孩子们,”闻声赶来的老板制止住暨衍的动作,对她说,“让这位先生去卫生间整理一下吧。需要我的帮忙吗?”
“不用不用。”樊振东摆摆手,幸亏带了围裙,衣服没太遭殃,重灾区只有一张脸而已,“我自己去就好。”
老板确认自己樊振东不需要自己的帮助之后,重新给暨衍递了一罐气泡水,许是也没有其他事情要做,重新依靠在了吧台旁,就是刚开始时的位置,很松弛地从桌面上挑拣出朗姆酒,给自己倒上一杯,然后低头去看暨衍的写在纸上的配方:“有想好给这杯饮品取什么名字吗?”
暨衍正小心地把气泡水往杯子里倒:“没有,我不太擅长起名字。”
这是真的,她为每首歌取名都像挤牙膏一样,使劲拼凑也找不到令自己满意的那个。
“一分来自咖啡的苦涩,两分来自柠檬的微酸,五分充满蜜桃和樱花味的甜蜜,最后加上气泡水带来的鲜活……原谅我的冒犯,让我帮你取一个名字怎么样?”
“好啊。”暨衍被勾起了兴致,看向老板等待着他的答案。
“First love。”
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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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振东从卫生间回来之后,总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暨衍已经把饮品做好,拿吸管不断搅着,目光却有点飘忽,老板则盯着他一路往吧台走,眼神中竟然被樊振东看出兴致盎然来。
“怎么样?要把制作方法留在那面墙上吗?”老板等樊振东坐定,指着远处已经贴了不少便签的墙,问他道。
樊振东说好,瞄一眼自己的咖啡,现学现做的卡布奇诺,特别之处在于拉花是奖杯的形状。
流程不算复杂,他边回忆边一笔一划地写:将牛奶加热至60到70摄氏度……
暨衍去看,却见樊振东将最后一句话译成了德文,比着翻译软件上的中译德结果很认真地抄,还把小心翼翼地把手机屏幕往自己的方向藏,俨然不想让暨衍看到的模样。
暨衍觉得没意思,撇着嘴把探出去的脑袋收回来,刚好对上了老板的目光,意味深长的,让暨衍突然反应过来,他看得懂德文。
结果还没等暨衍开口问,老板就先耸耸肩,非常遗憾地提前表示:“虽然我也很想替他转达,但很抱歉,这是他的秘密,我不能分享给你。”
正鼓起腮帮向便签纸吹气以期望笔迹快些干的樊振东,抬起头,感激地冲老板笑。
“我想时机到了他会自己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