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连续录完六期就统一给歌手们放了小长假,后面的录制一律拖到正月初八以后,但暨衍的通告一直没断,只能挤出空来准备春晚的节目。
不止是卫视春晚,还有国乒春晚。
前几天樊振东打了电话来,漫无目的地聊了五分钟闲天,做了比床垫还要厚的铺垫,才犹疑地说:“我们领导知道你要来,问你愿不愿意表演个节目……”
声音压得很低,暨衍听来像是有沉沉负担套在这句话上,让他几乎说不出口。
“可以啊。”暨衍答应得很爽快。
暨衍的干脆让樊振东喉头一哽。
她看起来太干净了,像是属于白日的精灵,不该让在无人处已经开始汹涌的暗流沾上她的衣袖。
于是,樊振东开始把暨衍往岸上推:“你要不别来了吧暨衍。”
暨衍一愣:“为什么?”
很难讲清楚为什么,就像他至今都没能完全理清,为什么2017年6月23日他要被王皓按着头退赛,为什么仅仅是领导之间的纠葛就要让整个男队离开赛场。他是受人民血汗钱供养的运动员,更是一名军人,把万众期待的比赛当做权利博弈的筹码,他理解不了。
“乒乓球这几年在做三创,虽然我也没明白到底是怎么个创法。大概是增加娱乐度和曝光度,就像有的运动员被派出去参加节目一样。”樊振东无意识地拉着上衣口袋的拉链,“你光来看看节目也还好,但是要是上台了,大家就都会知道你来了,以后你说不定就和乒乓球队挂钩了。”
挂钩容易,解钩太难,一旦入局,太多身不由己。
“什么意思?”暨衍笑起来,“你是怕国乒队蹭我的流量吗?咱们放在一起,应该是我蹭你们的流量才对吧?”
有些东西实在是不好说得太清,樊振东沮丧地否认:“我不是那个意思。”
“就算大家知道了,这也是双赢啊。”暨衍摸着下巴仔细分析起来,“我可以给节目组多一条故事线发挥,国乒队或许可以借着《歌手》做进一步推广,宣传国球也是我们国民的责任嘛。”
“暨衍,竞技体育的斗争不仅仅在赛场上。”樊振东攥了攥手指,把话挑得更明。
“那你为什么还留在国乒队呢?”暨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樊振东话背后的含义。
樊振东像是把答案在心中咀嚼过千百次般,脱口而出:“因为我喜欢打球啊,还喜欢一起打球的伙伴。有这些就够让我留在这里了。”
“这也是我的答案。”暨衍看向窗外,朝着乒羽中心的方向遥遥望去,“国乒队有我想要见到的人,所以无论有多少顾虑,我都会去。”
*********
很难描述程靖淇现在是怎么一种心情。
今天中午几个兄弟结束训练,凑在一起吃午饭。还是食堂的普通家常菜,但他们吃得兴致勃勃,原因无它,下午就要开始联欢晚会的彩排,这可就打响了春节假期的第一枪。
“真不唱《落点》了?”林高远憋住笑问程靖淇,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程靖淇往嘴里送一口饭:“不唱了,唱了还不够你们笑话我的呢!”
樊振东啧了一声,摇摇头,语气颇遗憾:“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会后悔的。”
“哈!”程靖淇笑出了声,“我唱了大概会更后悔。”
郑培峰表示赞同:“别听小胖的,他最近坏心眼格外多,打球都变油了。”
“一会儿是午休完直接去表演场地吗?”程靖淇揉了把最近变油的樊振东的脑袋。
林高远头也没抬地应和道:“是。”
樊振东拿起手机,像是给谁发了一条消息,才对他们说:“你们先去吧,我接个人。”
郑培峰看他:“谁?”
林高远看他:“你邀请亲友了?”
程靖淇看他:“你妈来北京了?”
樊振东对三个人的目光毫无察觉,一边看手机一边嚼嚼嚼:“昂对,一个朋友,不是我妈。”
“天哪胖儿,你也到了有我们不知道的朋友的年纪了。”程靖淇很欣慰地看着他,像是在看自己的好大儿。
下午自从樊振东说人到了,他去门口领一下开始,程靖淇和林高远纷纷表示无心彩排,就坐在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等。
等到樊振东走进门就看到他俩杵在门口像两根电线杆,吓了一跳,差点转身出门。
等到樊振东背后有个女声冒了出来,问:“咋啦?”
等到樊振东把他们俩扒拉开,让出进门通道。
等到跟着樊振东来的女孩儿摘下帽子和口罩……
等等!
不是,别等了!
谁能告诉程靖淇他为什么看到了一张他熟悉又没那么熟悉的面孔啊?!
“这是程靖淇和林高远,我的好朋友,之前跟你提过的。”樊振东拍拍嘴角抽了抽的林高远和像根冰棍一样冻住的程靖淇。
“我看过比赛的,打球都非常厉害!”暨衍点点头,非常敬重地向为国争光的运动员们伸出手,“你们好,我是暨衍。”
“啊啊,你好你好。”林高远突然记起前些年看到樊振东接的那通来电人是“暨衍”的电话,抢先回过神,嘴巴一咧笑起来,然后去跟暨衍握手。
樊振东趁机挪到程靖淇的身旁,低声向他说:“我说什么来着?是不是后悔了?”
程靖淇咬牙切齿:“你最好跟我解释清楚你是怎么跟暨衍认识的,不然活不到今年世乒赛。”
*********
暨衍不是乒乓球队的队员,作为自然不能被排在前面,但她的座位已经是后排座位中最显眼的一个了,观众们入座的时候,暨衍能够感觉到不断有闪烁的目光向她投来,甚至能够听到后面两个小姑娘刻意压低的讨论声:
“前面那个是不是暨衍啊……”
“看着很像啊,但是她怎么会来?”
“有点想要个合影或者签名……”
时不时往后瞄一眼暨衍的樊振东也注意到了暨衍的瞩目,他跑到暨衍身边,悄悄问她:“你要不去第一排坐我的位置,那儿人少。”
“没事。”暨衍摆摆手示意他放心,顺便替他把被无意塞进领口的一根卫衣拉绳扯出来,“你去准备吧,一会儿不是要主持嘛,加油!”
樊振东也笑起来,眼睛鼻子乱七八糟皱到一起,露出奶白色的牙齿,两颊上的小痣也生动起来,像小时候吃的星星糖,跟着暨衍一挥手臂:“加油!”
国乒队,怎么不算是文体两开花呢?
暨衍看着台上女二队妹妹们的舞蹈节目,不禁在心里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