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柏油路尽头突兀地立着个单薄身影。残阳将那道影子拉得老长，竟显出几分孤狼般的执拗。那孩子赤着脚站在道路中央，凌乱发丝下隐约露出脏污的小脸，双手却虔诚地捧着某样物事。

程澈的指节捏得发白，越野车金属门框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居然追到这里？】

祝余心中有些惊讶，没想到那孩子竟然会找到这里来，毕竟他们已经开出了一段距离。

见状，祝余就要拉开车门下去，却被程澈一把拦住。

“别动！”程澈突然扣住他手腕，军用战术手套的粗粝感硌得生疼。后视镜里映出男人绷紧的下颌线："你知道他脸上那些..."

“总得问问缘由。”祝余掰开桎梏时用了巧劲，闪身下车。

后排的程澄一脸好奇，朝前探头询问：“祝哥，那是谁啊？你认识么？”

接收到后排好奇的目光，祝余笑笑，含糊说：“就是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孩，兴许是又跑丢了。我去问问看。”

*

在看到祝余从车上走下来时，那孩子的眼神终于一亮，没忍住上前又小跑了几步，却又有些什么犹豫一样，停了下来。

这些祝余都看在眼里。他一步步上前，直到走到那孩子面前，才发现他与之前有了些不同。

祝余注意到，这孩子本来脏乱打结，揪在一起的头发似乎柔顺干净了许多，手臂上本来沾染的泥土和石块也没有了，露出的小臂还带着搓洗过度的红痕。

见祝余打量他，孩子有些紧张地摆弄着手指，眼睛却不肯错开一分，只盯着祝余看。虽然头发还是结结实实盖住了他可怖的右脸，但露出的左脸却是干净的。

祝余：“特意洗干净才来的？”他也只是试探着问问而已，毕竟之前遇见时的脏样子，他可是丝毫没掩饰自己的嫌弃。

没想到上次见面一言不发的男孩，竟然因为祝余的提问点了点头，他回应了祝余。

祝余既惊讶又动容，一想到这孩子独自一人在池边，学着自己的样子笨拙地清洗身体，他心里就软得一塌糊涂。走近几步后，祝余蹲下身，再次与这孩子视线平齐，他说：“这样很好，很干净。”

半蹲着拂开他额前碎发，指尖触到尚未干透的发梢。男孩突然将额头抵上他掌心，温顺得像只终于找到巢穴的幼兽，结痂的伤口蹭过皮肤时引起细微战栗。

程澈的军靴碾碎枯枝：“祝余。”警告声里，男孩突然紧张的抓起颈间挂着的吊坠，祝余才注意到那竟是半截丧尸犬獠牙，此刻正随着他急促呼吸不断晃动。

“你是来找我的么？”祝余忽然开口，余光瞥见程澈瞬间绷直的脊背。男孩眼睛倏地亮起来，紧接着伸手将手里一直捧着的东西朝祝余递了过去。

小小的手心摊开，手心里有着各种细小的划破或者磕碰的伤口，在这些伤口间，一颗细碎的泛着暗红色光泽的宝石耳钉安静地躺着，就像是手心里凝着的一滴血。

看着它，祝余下意识朝耳朵摸去，果然，左耳上的耳钉不翼而飞。他竟然没有注意到。

祝余耳骨上戴着一对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红色耳钉，是在他有记忆时就戴在上面的。因为他嫌麻烦，从来没有去动过，很多时候也就忽略了它的存在。这一次恐怕是在洗澡时不慎遗落在池水里，才会被这孩子找到。

祝余笑笑，伸手想要将耳钉取走：“谢谢你，帮我找到了它。”见祝余伸出手，他慌忙将耳钉攥进掌心，却又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摊开——暗红宝石躺在纵横交错的伤口里，宛如雪地绽开的荆棘玫瑰。

小小的耳钉带着男孩的体温被祝余握在手里。

【唉，成吧。】祝余心中知道，在看到这孩子的这一刻，他心里的想法已经坚定。

*

见耳钉已经还了，男孩双手空落落地放下到两侧，手指不自在地捏着裤缝揉搓。他又瞥向程澈，在看到男人警惕的眼神时身体猛地颤抖起来。男孩一边颤抖，一边看着祝余，又看了看祝余的双手，双手比划着示意祝余将耳钉戴上。

祝余意会：“你让我戴上？”

男孩点点头。就看到祝余屈起食指抵住耳垂，暗红色的宝石耳钉的光闪过，耳钉如一滴凝固的血珠斜斜嵌进耳骨。

他：“好了，戴好了。好看么？”

男孩终于露出开心的神色，嘴角甚至有了一抹很不经意的笑容，只是隐藏在他的碎发间，让祝余没有捕捉到。他点点头，还后退一步歪着头欣赏，目光不断流连在祝余的两个耳朵间，似乎对这很是满意。

可随即，男孩目光中露出了一丝别样的情绪。他目光不断看向祝余，脚步却开始悄悄后退，直到转身迈步就要跑走，却还是被人一把拉住。

“！”男孩惊慌回头，在看到拉着他的人是祝余时，眼底才不再慌乱，只是充斥着不解。

【果然。】

祝余就猜到这孩子要跑，早就做好准备将人拉住。他手没松开，反而是起身看向程澈，眼中的含义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