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沈离离起床时时间已经不早,没想到沈燎竟也没起。
今天两人都没什么精力再出门,不出所料地决定要在家宅一整天。
早餐时,沈燎问她:“明天有没有什么安排?”
“没有,”沈离离想了想,说,“后天可能要去排练,我们乐队初六晚上有个小演出。”
“行,那明晚跟我出去?”他轻描淡写来了句。
沈离离有点没反应过来,抬头,盯住他,“去哪?”
沈燎朝她一笑:“看真正的烟花。明晚海文港有新年烟花秀,有人约,我想带你一块去看看,怎么样?”
“好啊。”沈离离喜出望外,“好几年没听说海文港放烟花了。”
“所以难得的机会,肯定要去看看。”
沈燎说完,顿了顿,又补充:“如果你想叫朋友就叫吧,到时候我给你们……”
“不用了,我不想叫其他人。”沈离离说。
沈燎停下,看向她。她朝他笑了笑,解释说:“而且,本来就是别人约你的不是吗?我再叫人,有点儿不合适。”
沈燎点头说好,不再多言。
初三晚上,出门前,沈离离为穿着苦恼,给陈夏安打了个视频。
年初二之后,她便被爸妈拉着走亲戚拜年,已经离开海文市,此时正在北方看雪。
“打扮那么认真,不像你啊沈小姐,”她笑着揶揄,“跟谁单独出去呢?杨敬澄?”
“怎么突然想到杨敬澄,跟他有什么关系。”沈离离觉得奇怪。
“没没没,没一丁点关系,就让他想着吧……”陈夏安飞快提高音量,转移话题:“那是和谁一起?”
换好了衣服,她将蓝色大衣和白色围巾拎出衣帽间,坐下开始化妆。沈离离对着镜子,迅速打完底,在挑眼影。犹豫两秒,回答:“我哥。”
陈夏安寂静了半晌,沈离离差点以为她那边网络出问题,对着手机喂了几声。
视频里的陈夏安迅速从阳台回到房间内,背后的窗外是雪景。她语气微妙:“你跟你哥,单独出门,还要化妆?”
沈离离飞快明白了她在想什么,立马澄清:“我可没说过是单独啊。是他朋友约的他,我就是去凑热闹,看看烟花。”
说完,她摆出严肃语气:“陈安安你能不能现代一点,女孩打扮非得是给男人看嘛?”
陈夏安笑出声:“这回是我传统了啊。不过说真的,离离你当心一点儿,不是你哥的场,你不一定玩得来。”
她垂下眼睫,又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说:“嗯,我明白。”
约定好的时间之前,沈离离穿好大衣戴好围巾下了楼。
沈燎依然是全身黑色,不过相比平时,看得出套装精致了很多。看见她时,目光停留了好几秒,才移开眼说:“那出发?”
“好。”
从家到海文港那片区大概有半小时车程,越临近,夜色也越深,沈离离便越能感受到港口的热闹。
虽说是新年烟花,但水上并没有漂着很多船,岸边的人更多些。仿佛人们也只是来凑凑热闹,当个观众。
离离被沈燎带上了游艇,人不算太多,像是个小型派对,沈离离观察了一会儿,觉出这局的核心人物大概是项云天。
沈燎到后,项云天最先看见,快步过来打招呼。没一会儿,这边就围了四五个人,全部欢欣踊跃,十分热情,还有给沈离离递酒的。
盛情难却,她道了谢伸手接过,并没有喝。
有人对她说:“妹妹不要客气,你哥和我们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大家都认识你。”
闻言,她笑问:“我哥是不是常说我坏话?”
“怎么会,”项云天笑道,“他恨不得把‘我妹天下第一好’写在脸上了,每天要把妹妹炫耀八百回。”
在场一片笑声。
可能是三年不见,回来变化又太大,大家很热衷于开沈燎的玩笑。
他终于开口,笑骂:“你们得了,越说越夸张了啊。”
接下来又是一轮寒暄,沈离离跟着去打了一圈招呼,才渐渐明白过来。
沈燎其实才是今晚的主角。
今非昔比,游艇上的公子哥们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一批,觥筹交错间,大多是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只清楚了一件事,沈燎来这里的目的之一,大概是向海文这个圈子的人宣布他的回归,以及与从前截然不同的参与方式。
距离烟花秀还有好久,沈燎担心离离不习惯,问她:“要不要先去二楼餐厅等?一会儿烟花开始,再一起上三楼。”
沈离离点头说好。
她晚饭吃得少,到餐厅点了小吃。
等上菜的期间,不时有人来找她搭话,男女都有。她全都只是面熟,叫不出人家名字,总提心吊胆怕喊错。
不过别人倒认识她,沈燎的妹妹,沈家的千金。她叫什么名字不要紧,要紧的是姓氏。
圈内很多人都知道,沈君良将遗产全给了她,离世后还将她托付给沈君玉。全都以为她是沈君良的私生女,被沈家认回去只是早晚的事。
她礼貌得体地与人交谈,听着他们一口一个沈小姐,有种强烈的戏剧感,好像她不是身处二十一世纪的游艇上,而是穿越到旧时代的宴会厅里了。
或许见她兴致一般,渐渐也没人再来。
她乐得清闲,坐到窗边,欣赏海文夜晚的景色。海文是一座港口城市,算是南部最繁华的地方。
沈离离小时候对大城市没什么概念,被妈妈接到海文之前,也没上过学。初到这里时,说的第一句话是:妈妈,这个村子好大。
后来懂事了,慢慢地,看清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绝不止是村子和城市那么简单。
同一屋檐下生活多年,她还是隐隐觉得,自己与沈燎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像今夜的游艇派对,她始终无法圆滑地融入那个圈子,无法习惯永远冠冕堂皇,永远灯光璀璨。
她疑心自己是不是太笨,学不会闲聊,也学不会闲聊结束,又彼此攀附。
然而,此时此刻,她望向不远处城市高楼间的缝隙,再透过缝隙,想象出巷子里充满了烟火气的人间。
她也依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属于那边。
世界如同天空与海,泾渭分明,但她是一只因迷路而无法上岸的旱鸭子。
“点东西了吗?”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坐这儿是不是有点无聊?”
沈离离抬头,见沈燎朝她走过来。
安静和寂寥被瞬间驱散,她恍似乍然清醒,重新回到这个喧闹的夜晚。
“点了,还没上。”他在她对面坐下,她说不惊讶是假的:“你忙完了?才过去十几分钟。”
“我有什么好忙的?是带你来看烟花,又不是来做生意。”沈燎笑了笑,将手里的酒杯放到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