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以康还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手已经先脑子一步地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视野终于又恢复一片明亮。
大肥老鼠还坐在刚才的地方,静静地吃着手里不知道是花生还是开心果的东西,丝毫没有被手机落地的声音吓跑,更没有被两个近距离的人类吓跑。
药以康捡起阎开的手机看了看,还好,屏没碎。但他发现阎开正目光呆愣地和老鼠对视着。
“你手机不要啦?”药以康举起手机在他眼前晃晃。
阎开好似突然找到救星般地抓住药以康手腕:“老鼠!老鼠!有老鼠!”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手下却一直在用力。
药以康这才注意到阎开的脸色很白,整个人慌乱得和平时判若两人。他没想到往日看起来牛高马大的人,居然还会怕这么小的老鼠。
也顾不得手腕的疼痛,药以康抬脚就朝不远处的老鼠一通吓唬。
老鼠像是终于发现了这里有个不怕自己的人类,不情不愿地抱着宵夜挪了窝,慢腾腾拖着它的胖身体躲到了一旁的下水道里,不见踪影。
但阎开的目光还一寸不落地紧盯着老鼠消失的方向,害怕下一瞬看见对方返回的身影。
药以康想抽回自己的手,不过没能成功。他只好伸出另一只手,别扭地拍着阎开后背。
果然,阎开整个人僵硬得跟块铁板一样。
“好了好了,赶跑了,不怕了。”
药以康哄小孩儿一样的口吻配合着手下轻抚的动作,还真让阎开慢慢放松了下来。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阎开后背已经出了一层的汗。
“它刚才就在我面前,你知道吗?”他的声音还有些委屈和无助。
“知道,我知道。”药以康不敢停下顺背的动作,“其实也还是有点距离的。”
阎开扭头和他争辩,表情非常孩子气:“就在我脚边!”
药以康赶紧点头:“啊是是是,在脚边!在脚边!”他这会儿真有一种化身林正英般的使命感在身上了。
又过了好半晌,阎开才像是彻底元神归位。他低头看见药以康的手指因为被自己紧握着,变得已经没什么血色了,于是连忙松手。可红红的指痕还留在手腕上,格外刺眼。
“对不起,弄疼你了。”阎开又牵过药以康的手腕给他轻轻揉着。
“没事,过一会就好了。”药以康有点别扭地眼神躲闪,“你……没事了吧?”
“嗯。”阎开低低应声。
还不等药以康松口气,他又补了一句:“但还是有点怕,我腿软。”
药以康低头看了眼他一直没有挪动过的两条腿,迟疑开口:“你还能走吗?要不……”
“不用背我。”阎开忙打断他的话,“你可以牵着我吗?”
“嗯?”药以康愣了愣才点头,“可以啊。”说完主动牵过阎开的手,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会怕老鼠呢?”药以康笑着打趣,试图驱散掉老鼠残留在阎开心里的阴影。
药以康的手掌很柔软,像他这个人一样,但又和他上次借着抓娃娃摸到的感觉不同。阎开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明目张胆地又握紧了点。
走在药以康身后,他的语调都欢快了几度:“有什么不能怕的?我从小就怕老鼠。”
“你还挺骄傲?”药以康笑着回头去看阎开,没想到他还真挺乐呵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完全看不出来,这人刚才见到老鼠吓得有多惨。
阎开这会儿一点不觉得怕老鼠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甚至还很庆幸他有这个弱点。
怕老鼠是真的,阎开从小就怕。他第一次见这么肥,还这么不怕人的老鼠也是真的。
但在药以康伸手碰到后背的时候他就已经缓过来了。
害怕缓过来了,腿软也缓过来了。
可是突然加速的心跳却怎么也没缓下来。
“住在这里的人真是太厉害了。”药以康忍不住感叹,“简直是忍常人所不能忍。”
阎开上一次过来是白天,当时只觉得潮湿狭窄,没多想别的,毕竟他没打算住在这里。现在看见这么窄的一条路上穿梭着来来往往的人,他忽然五味杂陈起来。
这里有送外卖的小哥,有外来务工的租客,更有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的一家子人。他们走过这里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成百上千次。
他们经过这里时会想些什么呢?
他们或许什么都不会想,因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虽然阎开家里很有钱,让他从小就没吃过经济上的苦,但他也不是高高在上,不识人间疾苦的纨绔子弟。爷爷一直用普通家庭的消费标准教育他,他自觉还是挺了解普通人的生活。
可现在走在这条满是异味,潮湿阴暗的巷道里,他和药以康时不时就需要停下来贴墙避让迎面而来的电瓶车或者行人;也时不时地能从不知道哪一个下水道里,听见和说话声音一般大的老鼠群叫声,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会占据多少人生命里的多少时光呢?
“没事的,没事的。”察觉到阎开情绪不佳,药以康安抚地捏捏他手指,“这里人多,老鼠们都不敢出来。”
“嗯。”阎开也回捏了一下药以康的手指。
太阳总会升起,白天总会到来,黑暗也终是有尽头的。阳光会渗过握手楼的丝丝缝隙洒下来,照在步履匆匆的每一个人身上。
他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的路,牢牢握紧掌心的手。
“是这里吗?”药以康停下脚步,把阎开拉到身边。
“是,三楼。”
接触不太良好的灯泡正闪着昏暗的黄光,一下子和阎开前不久的记忆重合了。
药以康抬头看向三楼的阳台,很可惜,三楼没有阳台。他只能隐约看见一个锈迹斑斑的防盗窗,和对面那栋楼四楼的防盗窗紧挨在一起,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