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已经锁定了嫌疑人,此时眉头紧皱。
他与这位姓目暮的警部交谈着,白马樱看到他们从女人衣服上发现了什么,紧接着疏散了一些新被判断出没有嫌疑的人。
白马樱目光也凝重起来:“似乎是一个图案,”
她盯着警官那边看了很久,仿佛同声传译一样:“连环杀人案凶手所用的标志就是那个图案。”
青川明刚想问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就听到她说:“目暮警官的口型是这样。”
“樱小姐还会唇语?”
白马樱皮笑肉不笑地勾勾唇角,声音和软,用棒读一样的口吻说出这些内容,表情愈加鲜活:“有一对知道你好奇心旺盛所以拒绝你了解一切案件且保护欲过强的父母在,无师自通那些必备技能太正常了,比如翻墙爬树,唇语偷听。”
诸伏景光无端想笑。
对他而言,眼前的人完全不是任务对象和警视总监的女儿了,而是一个活泼有趣的朋友。
那边工藤优作已经完成了推理。
白马樱拉着青川明向前凑近警戒线,在警察暂时发现不了的屏风与墙壁形成的夹角后面蹲下。
青川明随着她走,哑然失笑。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青年的笑容如此温和又纵容。白马樱摸了自己的帆布小包。
工藤优作的推理条分缕析,湛蓝色的双眼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将她约到二楼露台,没有争执,一把推下去。因为死者以相亲的方式骗了多人钱财,你已经成为他的下一个目标。”
凶手果然是黑衣男人。
“还真让你看对了。”白马樱眼中闪烁着光彩。
观察着男人的情况,青川明的心并不轻松。
嫌疑人不慌不忙,脸上甚至有一些狂傲自大:“享誉世界的推理小说家也不过如此。为了自己的虚名,没有证据胡乱冤枉他人。”
“栏杆上的丝质纤维、瓷片上留下的切口……切割栏杆时木屑曾经扎到了手指吧?”
他依旧是谦逊,但坚定摆出一条一条证据。
外围已经围好了便衣警察,他们将其他人彻底送走。暂时还没有发现藏在夹角中的白马樱。
男人依旧抵死不承认。工藤优作开始发力:“一次又一次的成功犯案喂饱了你的野心。你试图在会场挑战在下。3月12日的割喉案,18日的坠楼案,4月24日的枪案,5月13日的……”
他每多说一个词语,眼前男人的眼睛就瞪大一分。
“你的罪罪证昭昭,每一分每一毫都不曾消失。刑警朋友们已在挖掘中。”
“你懂什么?!?!”男人开始怒吼:“我是在替天行道。”
“第一案的死者强、奸了你的女儿。第二桩案件的女人年少时曾霸凌你的妻子,第三桩案件的男人是家庭暴力者,第四桩案件的女人和情人私奔,今天这桩案件的受害者骗人钱财。这就是你杀人的理由?”
白马樱睁大了眼睛,她虽听说过所谓的替天行道,但不知道工藤优作居然已经推理调查出如此多的背景情况。
她站起身,准备向前探头看看。此时三组人的站位距离一致,嫌疑人距离白马樱与距离工藤优作的距离是一样的。
“哈哈哈……”男人癫狂地笑着:“你确实并非浪得虚名。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他嘶吼着,悲痛的哭声穿透了整个会场和人间。“我的女儿,我的妻子……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她们做错了什么?啊?这个世界有天理吗?有公道吗?有正义吗?”
“他们做错了事情,自然有法律去制裁,你何苦赔上自己的一生?”胖警官是个同理心很强的人,听闻眼前男人的过往并没有着急将人绑缚。
“法律?呵……”男人的声音被哽咽扭曲了,“法律告诉我证据不足!告诉我不予起诉!我的女儿就该死吗?”
“后面的死者罪不至死!”
“没意思,没意思……”
白马樱已经眉头紧皱,在那不祥的预感出现的间隙,她似乎在青川明在眼睛中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担忧。女人默默从包里拿出了口罩戴上,并递给了青川明一个。
后者不明所以,但乖乖的听话。
“今天落到你们的手中,算我认栽,算我心服口服。工藤先生,你最好能像你的主人公那样,捍卫好世间正义。”
男人的声音穿透每个人的耳膜,工藤优作觉得不妙。只是男人比他更快,他已经向白马樱他们的方向跑来,从口袋中掏出自制的手、枪,“我才不要被这狗屁法律宣告终结——”
枪声并未响起。
白马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包里掏出了她的秘密武器,直接闪身到那人跟前。
男人被惊住,差点胡乱开枪。
不过女人按下喷头。
“啊!!!”男人被辣椒水剧烈的刺激辣住眼睛,本能地松手,枪支掉落。青川明立即上前将枪踢远,顺手擒住男人关节。
白马樱迎着目暮警官震惊加“我要完蛋了”的眼神走上前来——他显然是认识警视总监女儿的。
“福尔摩斯说过,我认为有些犯罪是法律无法管辖的,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私人报复是正当的。”女人声音还是很甜美,在此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她看起来柔和无害,和刚才喷辣椒水的女侠判若两人:“我无比赞同。”
诸伏景光本来讶然看向她,却发现她的眼神陡然转冷:“可你真的是吗?你杀的真是该杀之人吗?”
“未经查实乱下私刑,想留下为民除害的声名死掉一了百了,让人人为你扼腕叹息,你做梦!”她丢下一瓶冲洗眼睛的专用物品:“如果只有你女儿的事情,我敬你是个好父亲。但是现在,你赎罪去吧。”
诸伏景光闭上眼睛,他觉得自己心中一团乱麻。白马樱和他最初的认知不一样,但他又好像丝毫不意外女人所做的种种行为。
果决跑出的身影也闯进了他心里,他从女人身上感觉到了一丝与自己相仿的熟悉,但是又知道他们两个的性格决计不相同。
白马樱那种敢想敢做的状态就像在白纸上泼洒着浓烈而鲜艳的,色彩缤纷的红色和橙色。
回去的路上,青川明格外沉默寡言。
“你怎么了,青川先生?被这个人震惊到了。”白马樱的杏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关切。
青川明摇了摇头,他半真半假但很直白地说:“大概是樱小姐冲着枪口为了拯救生命不顾一切的姿态让我深受触动吧。”
出乎意料的是,白马樱摇摇头,整个人的状态逐渐变化,不是他所熟悉的那种淑女得体或甜美活泼的样子。而是仿佛什么也不在乎,万事随心的状态。
“不,我尊重他的选择。如果他找一个无人的角落自杀,我不会觉得怎么样,我只会觉得他求仁得仁;如果他从天台跳下去,我也不会阻拦。”白马樱的目光澄澈且直接:“我只是单纯看不惯他的说法。人经过极大的痛苦可能会疯狂,可能会触犯法律。当心理被击溃,世界被摧毁时,为了复仇这些都很正常。
“如果他只是杀了害他女儿的那个男人,我甚至会拍手称快。”
女人的目光毫不掩饰,她没有藏着掖着,没有将自己往所谓符合普世价值符合百分之百善良的方向粉饰。
诸伏景光本不赞同——或者说他以为若是曾经的自己,不会赞同有违程序正义的私人复仇的方式,并且也会讶异于自己以为的善良单纯的人会赞成私刑。
但此刻,他半分上述的想法都没有。他只觉得眼前人灼灼的目光和鲜活的灵魂在他面前展开,让他觉得印象深刻,仿佛跳过时间的距离身份的阻隔,永久的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
女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人不一定要以法律为底线,但要有自我底线。既然他想要去行侠仗义想要去替天行道,那就该有统一的逻辑自洽的道德标准,而不是沉浸在所谓的自己在替天行道的满足感中将底线一跌再跌,彻底沦为杀人快感的奴隶,还自诩为命运的审判者。”
这话听起来和白马樱乖乖女的形象以及可爱甜美的个性完全不搭配。
“如果是你的话,会这样做吗?”男人声音很轻,问题的范围不是那么清楚,但白马樱听懂了——是在问如果她遭遇这样的不公,是否会同她所赞成的有仇报仇那样做。
她依旧不加思索:“不会。就像我说的那样,人要有自己的规则,拍手称快是一回事,不会选择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是我的话……我大概会让他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世界和历史都铭记曾经有这样一个道貌岸然不配为人的无耻恶魔吧。杀人还是太糟糕了。”
白马樱这话越说越快,口齿极其清晰。
听她执着地说了一堆话。诸伏景光突然觉得刚才这段对话当中有哪个关窍不太对劲。
他静静看了女人几秒钟,直看到女孩开始不自在,她声音又恢复轻柔的状态:“怎么了?青川先生?”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突然想敞开心扉,或者说做自己,戳破她的想法欺负她一下:“但其实无论他以何种方式在你面前自杀,你还是会救的。”
这话甚至都不是个陈述句,白马樱分明在他蓝宝石一样的眼眸当中看出了两份促狭。
但她竟发现自己不能否认。于是她就像被戳漏气的河豚一样,从刚才带刺的模样变成柔软的小猫模样,继而将头一抬坦坦荡荡承认:“对,你说的都对。”
看着女孩微微鼓起的柔软的脸颊,诸伏景光更加坚定了那个决定。
夜晚,猫眼青年坐在椅子上回忆最近这些时日的相处,脸上浮现出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的微笑。
他当然不觉得自己喜欢上了白马樱,只是愈加感受到,她是一个鲜活的人。
诸伏景光的目光也温柔,他拿出手机给上司——公安部长藤堂佑介——发了一封邮件,可甚至没有用习惯的严谨格式和礼貌敬语。
【部长:
有关白马樱的任务我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