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高兴的日子,我倒忘了如何为媗娘庆祝。某只能以酒相贺,惟祝媗娘子今后的日子岁岁欢愉无忧扰,身如闲云度流年。”谢惟砚笑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中郎将客气了,这祝福便是媗娘平生最大的心愿。若真如中郎将所说的那般,媗娘此生也算自在了。”阿史那媗回敬一酒。
阿史那媗顿了片刻,狡黠地笑了笑,“何况,中郎将宴请我们,便算得上庆贺了。”
谢惟砚乐得点了点阿史那媗,“既然媗娘子都这般说了,那某便做一回东家又何妨。”
崔珩也跟着向阿史那媗拱了拱手,笑道:“如此,某也是承你的光,同你好好勒索了长珏一番。”
几人举觞对饮,谈笑连连。
酒过几巡,谢惟砚面色微红,已是有了些醉意,摇头晃脑道,“如今咱们三人已然熟稔,媗娘不必再唤我中郎将,听起来倒是生疏,还是随着淮桉一道唤我长珏就好。”
“媗娘,你不知。我第一次见你时,就觉得很是亲切,竟看你如同看家中姊妹一般,说起来也是一件奇怪的事。”
“……”
阿史那媗默了默声,心中暗想:有没有可能,我就是你的妹妹。
她笑笑,“应是你我有缘,你才有此感。中郎将长我一岁,我便唤你一声长珏兄可好?”
“好好好,不知媗娘在家中排行?”
“行九,其上有八个姊姊。”
“九娘。”崔珩忽然咬文嚼字地念起来。
阿史那媗身体一颤,先前在王庭,奴匐都会叫她“九公主”,而阿娜与阿瑾则更多唤她“九娘”,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有旁的人唤自己九娘了。
谢惟砚带着醉意的笑容说道:“我家中姊妹也多,却难有如媗娘这般聪慧灵秀的娘子。你若见了家祖母,她老人家一定对你十分喜欢。”
说罢,他又端起酒杯,扬了扬,“来,再喝!喝……喝……”
随后就听“哐当”一声,谢惟砚身子晃了晃,酒杯从他指尖滑落,他的头就重重磕在桌上,变得沉默不语。
崔珩与阿史那媗见此莫名相视一眼,竟统一地笑出了声。
“九娘虽是名女郎,可论起这吃酒的本事,长珏都是甘拜下风了。”崔珩遥遥一敬。
“草原美酒多烈,幼时贪玩,常拿家中长辈们的酒喝,迷迷糊糊的,如今倒竟喝出些本事来。”
“九娘先前同某说,你本家不过是边境的一小户人家,可这几日某与你的相处,常常觉得你与其他娘子不同。”
阿史那媗想了想,“少卿觉得我与长安的女娘不同,许是我们草原上没有那么多规矩。我不必困囿于宅门,我习过武,读过书,许多事做起来可不必你们这些郎君差!”
崔珩笑笑,“是,某早有所见。只是九娘家中子嗣算不上少,为何逃难时只有一人?”
阿史那媗不语片刻。
是啊,她也想知道为什么。按中原这边的说法来说,她是妾室所生,不过是个庶出的公主,怎么就她一个人逃出来了呢?
她的阿娜不过是大唐的陪嫁公主,何况突厥与大唐关系紧张。她犹记自己自出生以来,就是在被那些突厥贵族的夫人们和兄汗的可敦连连羞辱,说她是个杂碎女。
可那日她亲眼目睹曾经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嫡公主,和那些不成器的哥哥们一个个被曝尸于荒野。她突然发现生前有多么的怨与厌,死后竟都如一缕烟般随着风飘散走了。
曾经那些活生生的人都死了,世上只有她一人活着。只有她,还记得过去……
阿史那媗闷声举杯,饮尽杯中辛辣的酒,声音低沉道:“都死了,全被当作叛乱党,被官兵杀了。”
“抱歉……”
她摇摇头。
两人一席无话,默默地饮了会儿酒。
终了时,崔珩将酒杯靠向阿史那媗的酒杯,发出清脆的响声,“再过些时候暮鼓就要敲响了,某看此次的庆功宴也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