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温暖,陆焘没穿外套,衬衫的扣子只扣了底下几颗。
洗完澡的陆焘又回归了往昔意气风发的神气劲儿,大马金刀地往她旁边一坐,黏糊糊靠过来:“温大厨~”
“我打赢了。”
他把唯一扣好的那块衬衫布料也掀起来,露出块块分明的腹肌。
陆焘用手轻轻摸着腹部,冲温春眨巴眨巴眼睛:“也饿了。”
温春仓促地收回眼,正襟危坐,却转瞬就放松下来。
她想起刚才一关掉勿扰模式弹出来的无数消息和未接来电,以及等他洗澡时,邮箱里收到的视频文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饿了?”
陆焘小鹅啄米点头:“嗯嗯,真的好饿。”
温春看也不看他,点点手机,视频开始播放。
“命运就算黄油曲奇,命运就算冰糖雪梨,命运就算教会你我怎么煮咖喱,白天土豆泥,晚上吃炸鸡,我和你一生相伴冰淇淋~~”
红绿灯光交织的酒吧里,喝醉的陆焘抓着一个空酒瓶唱改编版《红日》。
一曲高歌毕,录像的男声冰冷道:“你走不走。”
陆焘吸了吸鼻子:“别管我,我心里难受。我要买醉。”
“……”
“我数到三。”
陆焘放下酒瓶,醉倒在座位:“那你等我吃完最后一口火鸡面,不能浪费粮食。”
可以听出录视频的人深深呼吸了一下。
他极力克制隐忍,问身旁的其他人:“他又在闹哪出?”
“不知道啊,焘哥吃饭时候还好好的,吃完出门刮彩票中了一万块,说要给别人展示就先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后就这样了。”
“本来今晚也没打算喝酒,你最知道焘哥的,他来bar都是纯吃小吃和简餐,今天不晓得啥原因喝这么大。”旁边人啧了一声,“眼睛都喝红了。”
“彩票!”陆焘从二人的对话中捕捉到关键词,啪的一声把佐餐用的白水放到桌上,两只狗狗眼水汪得宛如晶莹的荷包蛋,“别和我提彩票,肯定就是因为那一万块钱,我的运气都花在这没用的上面了……”
“这火鸡面也不好吃,”他推了下空荡荡的盘子,开始哀嚎,“难吃死了!”
“难吃你还吃得这么干净。”
“呜呜……”
“……啧。那你想吃什么。”
“牛角包。”陆焘抬眸,“我要吃牛角包。今天吃不到牛角包我就不走了。”
等别人以惊人的速度真的给他买来牛角包,陆焘气哼哼地大着舌头:“不吃!饱了!这不是我的牛角包!”
拍摄者忍无可忍地叫人提着这个醉鬼离开。
录像中断。
陆焘双手捂着脸蛋,修长的手指下面色通红。
温春好稀罕地瞧了他一眼:“你也会脸红呢?”
她想起之前刚认识的时候,陆焘开着法拉利,极其鄙夷地吐槽人家大爷因为老婆跑了去买醉有多没出息,张口闭口都是“天涯何处无芳草”“此处不留爷,爷自有出路”,那叫一洒脱。
想到最后,却又愣住。
那天好像就是他第一次……“表白”。
陆焘分开手指,指缝间露出一只眼睛,委委屈屈地望她。
“又没有说错。”
“那本来就不是我的牛角包。”
温春一顿,把手机按灭,转开脸起身。
她也摸了下脸,背对着他离开。
陆焘即刻起来跟上:“你去哪?”
“你不是饿了?”
温春:“…正好我也没吃早点。”
陆焘在原地愣了两秒,阳光灿烂地向她小跑。
到了厨房,他十分殷勤地给温春递围裙,差点没亲自帮她系上,整个做饭过程都像只尾巴绕着温春转悠,美其名曰“欣赏”。
“你好厉害呀,神厨小包包!”陆焘连切个蘑菇这样的犄角旮旯都不放过,“这刀工真是绝了。不像我,怎么学做饭都学不会,我的厨艺取决于超市里速食和预制自加热菜的工艺。”
“……这有什么难的。”
温春实在没想到做个菜都能被吹得如此天上有地下无,脸微微红,都没眼看旁边炽热的视线。
她低着脑袋狂压嘴角,有韵律地起锅烧油,下油时用的是专门购买的小喷壶,果不其然又被陆焘亮着眼睛捧了一番场。
“当然难。”陆焘振振有词,“我就做不好饭,照着食谱的步骤来都弄不对。”
“关键网上那些做菜教程就离谱,有的‘一勺’是一汤匙,有的是满满一大勺,都不写清楚,还有的直接说‘适量’,我要是知道适量是多少量,还用上网搜教程么?”
“还有我这人思维比较跳,做菜就喜欢灵机一动,没这个就放点儿那个。”
锅里又下了鸡肉,油星儿逐渐冒起来,他用锅盖帮温春挡着,“我觉得也没差啊,做出来简直就是一坨……”
温春好笑地摇了摇头:“是挺像你能做出来的事儿。”
她最后做了一锅口蘑鲜鸡汤面,浓郁的清鲜香气飘逸满室,金灿灿的鸡汤冒着令人幸福的热气。
“不喜欢也将就吃吧。”
温春和陆焘都是无辣不欢的人,但一个晚睡,一个宿醉,得吃的清淡点。
她说完不由微微震惊,没想到不知不觉中已经如此了解他的口味。
都是因为这个人。惯会嬉皮笑脸地贴过来,自然而然就融入别人的生活圈子,让人卸下防备。
再加上脸长得那么嫩,性格也小学生,哪哪都……
温春忽然鬼使神差地扫了一眼桌子下面。
…
也并不是哪里都小学生。
根本就……
她慌乱地挪开眼睛,一眼就瞥见不远处的大号保温杯,差点没把筷子摔到地上。
好在陆焘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只是捧着碗喃喃:“怎么会不喜欢。”
他埋头吃了好几口,郑重其事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
“我们包包怎么长得这么漂亮,学习这么优秀,性格也这么好,连做饭都这么这么这么好吃。”
陆焘抬起眼,直勾勾地看她:“你真的有缺点吗?”
温春拿筷子的手又是一抖,顺势放下,喝了口汤。
汤匙贴近嘴唇,她的脸颊也被热雾笼罩。
“哦对。”
陆焘自问自答:“是有的。”
“视力不太好。”
“?”
温春不乐意了:“我左眼4.8右眼5.0好吗。”
“没有远视眼吗?”
她稍扬起下巴:“没有。”
陆焘抬了抬唇角:“是吗。”
“那为什么老是看不见我的喜欢。”
“看见了也会以为是玩笑,对不对。”
温春指腹收紧,咽下正欲出口的话。
紧张之时,陆焘忽然wink了一下。
他手撑着脸,抬起眉毛哼笑:“不过不管你看不看得见,我都喜欢你~”
温春失语。
这人……
陆焘再接再厉,微微凑向前:“你昨天晚上被许望找上门了对吧?都聊了什么呀。”
温春缓缓放松紧贴瓷碗的手,和他对视几息,垂下睫毛。
“那个人果然是你啊。”
“什么?”陆焘轻怔。
温春:“昨晚那个站路灯下鬼鬼祟祟的人,果然是你吧。”
“你看见了啊?”陆焘睁大眼睛,这才放下筷子,手抵成拳假装咳了一声,“那你……”
“昂。”温春连续眨眼,“不是非常确定。”
此乃谎言。
隔老远就望见他那个大奖杯,反着灿灿金光,想不注意到都难。
但是她还以为他会直接冲过来,发一顿疯,把许望推开,一边扬言自己是个起子一边嚷嚷着未婚夫要上位什么的……
但那不是没有么。
人的热情都是有限的,何况温春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忽视过他那么多次了。人家是货真价实的万人迷大少爷,早就没必要一直热脸贴冷屁股。等也等了,看也看了,喝点小酒,走了正好。
温春低下眼,给碗里加了勺辣酱,搅合搅合还是觉得寡淡无味不好吃,于是打开做饭小游戏,边吃边玩。
结果频频失误,把来买饭的顾客都气跑了。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比之前规律不少。
温春手指戳点的节奏彻底被扰乱,屏幕中心直接弹出大大的“game over”。
陆焘刚好吃完,连汤都没剩多少,擦擦嘴问:“谁呀?你妈妈?”
“不是。”
温春抿抿嘴,也擦了一下,快步去开门。
陆焘又一次跟紧她。
门外站着一个通身黑色的男性专送员,陆前任专送员端的是一副主人家的姿态,向对方道谢。
他接过温春刚刚签收的不透明大方盒,大门关合。
“蛋糕?”
陆焘念出单子上的字,瞬间紧张起来:“不是你的,我问过我妈你妈妈生日,也不在最近,那就是你爸爸的?”
“伯父要回来了吗?”他赶紧对着门旁的镜子检查仪容仪表,“什么时候?我准备准备。”
“……”
温春提起被放下的蛋糕,重新朝厨房走,“不是。”
“那是谁啊?”
陆焘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凝重:“也不是我的,不会是……”
他停顿一秒,咬牙道:“包包,你是不是把我的生日弄错啦?”
温春再次说:“不是。”
陆焘正对镜子,亲眼目睹自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眯起眼眸,正要说话,温春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过来。
“球赛不是赢了么,冠军。”
“你自己说的,要庆贺一下。”
温春别别扭扭地说完,没听见外面的动静。
她心里有几分异样,放下盒子,走向厨房门口。
果不其然,紧促而响亮的脚步声飞快袭来。
陆焘的身影须臾就闯入了视野。
温春暗道不好,立刻握住门把手,终于赶在那只下一秒就要扑上来的犬科撞进来前关门、上锁、背靠房门。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做完甚至还能听见清晰的心跳声,和拍门的震天响此起彼伏。
陆焘:“包包,开一下门。”
“包包,我们最好最好的包包……”
“温春,温春温春温春温春。”
“我饿了,我要吃蛋糕包包。”
小学生叫魂。
温春哼了一声,离开门板,检查了一下门锁,哼着小曲儿去接着拆蛋糕盒。
她刚切好一块蛋糕,身后传来零零碎碎的声音。
…不对劲。
温春蹙着眉转过头,却见小半张校园卡被戳进门缝里,与此同时,门把手被不断拧动。
门身逐渐摇晃起来,门板轻轻震动。
她目瞪口呆,放下蛋糕,屏息紧靠岛台。
刚想起来移动,哐的一声,门被撬开了!
紧接着,校园卡被丢在地上。
陆焘凝眸勾唇,挽着袖子进门。
他不由分说地大步靠近,将温春环在岛台一角,双臂紧锁住她。
“你怎么——”
“我怎么会开锁?”他自得地扫开她身后的障碍物,把人扶到台上坐稳,“上次开锁师傅给我们开柜子就用的差不多的技巧,我看一眼就会了呀。”
温春:?
做饭都学不会,净学这些去了?这对么?
距离太近,他周身还满是温春给他拿的,她自用的洗护味道。
温春攥紧手心,贴在光滑的大理石岛台。
“你先放开。”
“不要。”
陆焘又凑近了一点。
“包包。”
他用很轻的气音说话,照例咬出这两个音节,却因为仅有气流,没有声调,分辨不出是一声,还是三声。
“我真的好激动。”
“谢谢你的蛋糕。”陆焘眸光涌动,“我知道这家店只接受12小时以上的定制,在你看见我拿奖杯去找你之前,就关注到我的队赢了对不对?”
温春抠抠手心。
“半个学校的同学都在发朋友圈庆祝,很难不知道。”
陆焘也不介意这个答案,低低地笑了一声,像吹灭蜡烛的小孩儿。
他转动眼睛,突然摸了下鼻子,哼哼两声,稍微分开一点。
“我,那个,嗯。”
“球赛完了后,和队友们都彼此抱了一下。”
“那个,”陆焘轻舔嘴唇,抬手整理头发,“我队友都是男的。”
温春本来还拳头紧握,一下子就松开:“你在说什么废话。”
“也对哦。”
陆焘又退了一厘米,抬起眼皮,双眸明亮地看向她。
手臂微微张开。
“你,我也能,抱一下吗?”
温春又握了下拳。
她没吭声,耳朵对着他,从白皙过渡到浅粉。
陆焘:“你默认了。”
说罢就直接抱了上来。
又不是没有抱过,可是这次和上次完全不一样。
这个拥抱非常用力,他几乎是毫无缝隙地锢住温春,仿佛要把她当作一只面包揉扁搓圆,融化进身体里面。
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来回磨蹭,还自以为遮掩地很好的,偷偷亲了一下她的牛角编发。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变态还啃了一下。
温春都能感受到他喉结的起伏。
心跳声响彻耳畔,宛如夏日独自漫步在校道时听见的一声接连一声空调外机的轰响。肯定不是她的。
记忆里绿树灿光郁勃,又像分开时陆焘的眼睛。
他脸颊通红,睫毛缓慢地眨动。
温春无意识地咬住嘴唇内部,突然,小臂的肉被捏了一下。
陆焘迷恋上这种手感,没忍住捏了第二下:“好软哦。”
“恭喜你啊包包,现在bmi有22.6了吧?我们老了可以一起去夕阳红旅行……”
温春一把推开他的脸:“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