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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只有塔存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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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的自习也是语文老师的。晚自习有三节,第一节通常会被老师用来讲课,倘若碰到像吴女士这样随心所欲不到万不得己绝对不在晚自习上课的老师,同学们就能拥有三节愉快的自习课。第二节第三节自习都是拿给学生自由写作业刷题的。晚自习上到十点半,走读生可以在九点五十之后离开,住宿生们大多数会继续留在教室里,直到十一点保安叔叔催促走人来到教室里熄灯。

今晚的晚自习吴女士依旧没讲题,要求大家优先完成今天布置的短文选择题后便在讲台上坐下来,摊开课外书拿着笔一边看一边写,时不时抬起头观察大家的学习状态。

这是一个月明星稀,宁静祥和的晚上。温度升高后鸟雀也多了起来,写作业入神了,休息的时候忽然清醒过来,能听到楼下蛐蛐的叫声。或是哪间教室又有人在放电影,欢呼声持续一阵,惹得其它班的学生羡慕不已。

[你在做什么?]

一个纸团落到俞央桌面上,他打开纸团看完回复,还觉得有点好笑。高中生还丢纸团,一副小学生德行。

[写剧本,一个以为凄美但是结尾翻转烂尾的惊悚故事。]

纸团上盛醉凌乱的笔迹后方是一行规矩公正的正楷字。

[为什么要烂尾?]

盛醉的纸团又丢回来。俞央提笔回道[因为“我们什么关系啊,你该不会以为我们在谈恋爱吧”,你不觉得在虚假的美好恋情之后给人当头一棒打醒这种剧情才足够现实吗?]

丢完纸团继续低头写字看也不看盛醉。盛醉自知理亏,不敢有一点怨言,耷拉脑袋趴在课桌上,侧头看俞央,对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写剧本写得好认真…

盛醉酸了。

高中生写字的时候大多数人会把头埋得特别低,几乎要钻到课桌里了。有些后天近视却不喜欢戴眼镜的同学更是直接把下巴搁到桌面上,脑袋歪向一边半眯着眼睛写字。在这群歪来倒去、翘着二郎腿的人当中,俞央就变得更加突出了。他坐姿端正,腰杆挺得直直的,微垂着头,耳朵边的碎发被微小的风吹得飘来飘去。有时候前额的头发飘到眼前几乎挡住了眼睛,他就支起笔杆往一边拨一拨,完全不受干扰,思路不断继续动笔。从始至终都挺直了背,本就不大的凳子永远只坐靠前的三分之二,让看的人觉得神清气爽,仿佛望见歪来扭去的残枝败叶中直直长出一棵挺拔的竹。

盛醉观察一阵,发现俞央大概并不是有意为之,而是形成了刻入骨子里的习惯。短时间的伪装骗不过耐心观察的猎人,只要猎物有一丝松懈,“猎人”就能找到破绽。

俞央没有破绽。从站姿到坐姿都规规矩矩,这种端正规矩的气质让人能一眼将他与周围的普通人分开。

不知是不是为了从“有爹妈养没爹妈教”这句话中摆脱出来,俞央在有意识地强迫自己形成许多习惯,小到细微之处譬如坐姿,就像现在。

盛醉看着他垂落到脸颊的头发,忽然很想跑过去给他揉揉腰,总感觉这样坐久了会特别累。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放松过。

在那个被分成十七层塔的世界。人形生物被划成四个阵营。上层的君王,十七层里的怪物,原住民和一些从天而降来到塔中的人类玩家。

十七层的君王能实现到达第十七层的所有人的愿望——这不过是个传说。事实上没人能成功从每一层的怪物手中生存下来。居住在各层原住民们安于一隅,每天按时外出狩猎按时回家,只求在这个怪物横生的世界中再多存活一阵。死亡率最高的反倒是那些外来者。没人知道被怪物杀死的外来者去了哪里。他们的尸体在倒地的一瞬间蒸腾为一阵白雾,随后便消失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下。

怪物只服从于实力强大的人。且怪物与普通动物不一样,他们也有人类的智谋和精明,能看懂权势与平庸。因而对第十七层的王座虎视眈眈着。

在一个极其平凡的凌晨,酣睡的下层居民们没有发现怪物数量骤减,通向高层的电梯门前没有一个守卫。怪物们的计划终于成形,想要在这天一同剿灭那个地位至高无上的王。王刀起刀落杀红了眼,拖着重伤的身体与他们周旋。

话说底层有个聪明又胆大的外来玩家。在所有人对第十七层满怀敬畏之时,他听完这个君王的故事却只看见了一个可怜的小怪物(他把君王当成怪物之中的一员,但迄今为止,没人知道王到底是哪种怪物)。传闻这位玩家性格古怪,不喜欢与人类交谈。但非常圣母,盲目善良,只要求援他必定伸出援手。

这个玩家总是陷入一种先入为主地自我臆断中。把王的传说当故事听了,别人畏惧王、想要拥有王的力量,他转头就把王当成一个同样具有弱点、跟人类别无二致的存在对待。

王被围剿的那天清晨,这个人类玩家一如既往地从通向上层的通道附近经过,却发现了无人守卫的通道,大大咧咧地等在那里,似乎正举起手对他说hi。于是他欣然接受这份邀请,迈开轻快的脚步往上层去。

往上的路顺利得出奇。人类玩家无意在别的塔层停留,不停歇地往上、往上,直到停在第十七层的电梯的门缓缓打开,一个满身血迹,银发飘飘的白瞳美少年顺着打开的电梯门缓缓滑落。这位盛名远扬的君王此刻倒在地上朝人类玩家伸出带血的双手,说:“带我离开,我会实现你的一切愿望。”

人类玩家将落在不远处怪物群身上的视线缓缓收回,看向面前这个美丽的白色怪物轻声笑问:“你看起来快死了,打算怎么实现我的愿望?”他一步步走近,将白色怪物的双臂搭在自己肩上。“可是呢,我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正好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实现的愿望。就是缺个朋友,你愿意作为我的朋友陪我一起生活吗?即使不愿意我也会带你走。”

失血过多的怪物睁开眼看了看他。那双银白色瞳孔清澈得像山泉水,如同山间吹过的猎猎冬风。

“好。我做你的朋友。但我是个怪物。”

“没关系,”人类玩家向电梯前方的怪物们示威般地扬了扬手里的刀。他年少时杀过很多只怪物,为了上到顶层去,去看看那个跟他一样孤独的、他单方面认定的朋友。可是怪物无穷无尽,杀死一个又会不停刷新,没有杀干净的时候。他尝试好多年,刀钝了,又磨锋利,又杀得钝了,再磨一次…可他从来没有成功登顶过。也许塔顶层的传说真的只是一个神话,真实的世界是无穷尽的,为了在塔中利用这些有限范围的空间困住人类,那个传说可能只是有心之人放出的一个看上去满怀希望的传言,激励一代又一代人不停向上。死去,变成怪物的食物或变成新一层的居民。反反复复,如此世世代代,永不停歇。等撞南墙回头了,没撞过南墙的新生儿又长大,成为重新撞南墙的人。

人总是要有些事做才能找到活着的意义不是吗?

远处的怪物们瞪着血红的眼睛却不敢上前。那把刀上有令他们畏惧的同类的血味。

电梯门慢慢合上。人类玩家将怪物背在背上,双手护住祂的小腿防止下落。

“没关系,正好我不需要普通的人类朋友。和一个美丽的异类做朋友更有意思不是吗?”

白色怪物被带回人类玩家位于最底层的小家里。他的家是一座修建在高大古树上的木屋,窗户推开不远处的枝丫上有一个小鸟巢,里面不知名的白色鸟类嗷嗷地叫。

“他们是怪物。”浑身染血的白色怪物指着窗口对人类玩家好心提醒。“等他们长大了,你就是第一口食物。”

人类玩家毫不在意地耸肩,“我当然知道他们是怪物。可他们现在还很小很可爱不是吗?等他们长大了,谁把谁当食物还不一定呢。”

人类玩家把白色怪物放在铺着柔软动物皮毛的竹躺椅上,灰白色的动物皮毛瞬间被血液浸湿变成湿润的红色。他视若不见地从白色怪物身边走过,从木柜里取出被铁丝悬挂在半空里的几条肉干。自己嘴上叼一根,丢给白色怪物三根,剩下的分给嗷嗷叫个不停的鸟类。

“乖啊别吵,现在养你们玩玩。老实点做宠物就不杀你们。”人类玩家说话轻声细语,说出的话却不那么动听。

“你带我回来却不打算管我吗?”白色怪物沉重地喘息着,艰难地在竹躺椅上偏过头看向站在窗边的他。

“你可是一个小怪物,没那么容易死。”人类玩家还站在窗边,半个身体探出窗外。外边的鸟叫声忽然变得凄厉尖锐,像是身上有块肉被活生生撕下来似的。

人类玩家手心捧着什么朝祂走来。

“这种幼鸟的胸前绒毛止血效果很好,但是在饥饿状态下受到攻击容易变得狂暴,会把成鸟引来。我不想弄死他们的父母,毕竟我不愿意给怪物当一个免费喂饭保姆。养来解闷可以,要霸占我的生存资源可不行。”人类玩家一边解释一边用小刀挑开怪物的衣裳,用新鲜的山泉水清洗伤口将血污除去,最后根据创口的大小选择适量鸟绒止血,再用跟原住民交换来的绷带包扎。

白色怪物被他擦干净脸,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孔。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两边露出光洁的额头,银白色的瞳孔里只装了人类玩家一个人。鼻尖滴落一滴水珠,砸到木屋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你是在暗示我需要做出有价值的事情回报你吗?”白色怪物问。

“没有啊,我要是希望你回报我根本不会暗示,直接就告诉你了。你能为我做什么、你有什么利用价值…我比较喜欢明码标价,你情我愿最好。虽然那些小鸟暂时还听不懂我的话,但吃了我的肉干就算答应我取他们绒毛的事情了,交易成立,这就算你情我愿。”

人类玩家朝他勾了勾嘴角,“当然,我不排斥美人的主动。但你现在是我的朋友,我自然愿意为你做事。比如带你走,比如为你疗伤喂你食物。这些都不在我的交易范畴,我的交易对象是别人,但你是我的朋友。”

“可我吃得比你多,以后可能会霸占你的生存资源。”白色怪物一口咬干净三条肉干,露出无辜的神色,手指指着他叼在嘴边至今没嚼完一半的肉干说。

人类玩家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僵硬了,很快又恢复笑脸。“没关系,我可以教你捕猎教你辨认能吃的野果子,你完全可以自己找到吃的。”

“可我受伤了,需要时间恢复。”白色怪物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现在有无理取闹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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