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你那住处是皇上亲口封赏,前几日罚跪又是因皇上抬爱,真不知道皇上到底疼不疼惜妹妹?”关采曼一口气说得解恨。
其实近来宫里是江绮玉风头正盛,有太后的极力提携,一连数天霸占皇上,早已盖过了曾破格留宿紫宸殿的流萤。若非今日见了,恐怕有些人都要忘了她这个昙花一现的“宠妃”。
可纵然短暂,也算曾耀眼过。只需有意者吹吹风,众人心里燃过的嫉妒枯草,顷刻便又能复燃起来。甚至更胜。
他们对太后庇佑的江绮玉无能为力,可流萤一个穷乡僻壤来的孤女,却任谁都能捏上一把。
于是,有了关采曼冷嘲热讽的起头,议论声便倒豆子似的,从四周滚滚而来。音量虽都不大,但仍蛐蛐得流萤耳根发痒。
她强忍下掏耳朵的动作,兀自往位置上走去。待到彻底坐稳了,那些讨论声儿确认是全都打在棉花上,自觉无趣便也小了下去。
贤妃也见流萤根本不为所动,便知关采曼那个蠢货又是跳出来白费力气。若非她的父亲是文武双壁之一的吏部尚书,有助于提拔阮家后辈,自己又怎会允许这样一个累赘常绊脚边。
遂嫌弃地抿了抿唇,重新捡起流萤进殿前的话头,说起快到寒露、今年又给各宫众人新添置了哪些新鲜玩意儿。
长安的冬季不比陇西强到哪儿去,御寒都得早早抓起。
宫外的贵夫人尚讲究保暖上添彩,更何况宫中女人,势必更在乎华美与否。所以一听贤妃说有新物件,注意力又全都转了过去,无人再盯着流萤不放。
孔映欢坐在流萤的下首,此刻望向贤妃的目光也是灼灼。二人共用一个小几,小几上摆了两盏茶,其中一杯的茶盖微敞,热气缓缓升起,是孔映欢早就打开晾凉的。
可她却拿起流萤手旁的那一盏,送到嘴边喝了才恍然拿错了。
“哎呀!贺姐姐别恼,原是妹妹旁边一直没人的。适才光顾着听娘娘讲了,一个没注意,竟顺手给拿错了。”孔映欢忙放下茶盏娇声说着。
“还好这不是自己的东西,真就不对味儿,才喝一口就尝出来了呢。即便都是同一壶里的茶,也分个茶汤与茶底。”
流萤这杯,是进殿后宫女才给她端上的,自然就是那个茶底。
然孔映欢话里的意思可不止这个。贬损皇帝之前给她的恩宠都是假象,如今江绮玉这个正主来了,自然不会再看她一眼。
流萤听懂了,但并未多气恼。只微不可见扯了扯嘴角,暗笑这帮女人成天就这么点乐子吗?
光会用小话儿割人,几时能掉得了一块儿肉?
遂笑笑回怼,“没关系,有就行。即便没有,我也不馋。”
想斗口舌?她可还没输过谁。
转而眉眼含笑对上孔映欢,顾盼之间流光溢彩,那双勾魂摄魄的琉璃眼更是向上挑起,透露出几分得意与挑衅。
明明只是二人小声斗斗嘴,奈何孔映欢被气得没忍住怒哼了出来,连手上茶盏都一并重重撂在小几上,顷刻引来众人侧目。
从小到大,孔映欢最讨厌别人说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因为这句话的前提,是她真的吃不到。
“何事?”贤妃沉声发问,显然已有些不悦。说一段话被打断两次,定安殿里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孔映欢闻声倏地惊醒,担心挨责备,咕噜圈眼睛,张嘴便冲流萤嚷道,“你说谁好景不长!江美人的福泽也是你能大话的?!”
此言一出,不止满殿的嫔妃哗然,流萤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心道这孔映欢也太敢了吧,念及旁边无人作证,便就空口造谣了?!
把“不馋”说成“不长”,还顺带将矛头拐向江绮玉。这手偷梁换柱倒是比方才的扯嘴皮子玩得妙多了,不禁让流萤另眼相看了一次。
不同于此前议论自己时的置若罔闻,眼下的喧闹已然扯上了别人,流萤必须解释一二,不能任由孔映欢颠倒黑白。
可话才到嘴边,却是炸了毛的江绮玉先抢了声,“竟敢咒我好景不长?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江绮玉猛拍扶手,狠狠瞪过来,本是狭长的凤眼,此刻却撑得溜圆。像两个大敞口的火盆,正燃着熊熊怒火,恨不得下一刻就将整盆里的红碳,尽数扬到流萤脸上去。
哪儿还有一点冰雪玫瑰的高贵气质,流萤只觉得当初用这个形容她真真是自己瞎眼了。
“江美人莫生气。”流萤毫不打怵站起了身,从容劝道。
“适才孔宝林喝错了茶,说我的那杯口感不好。我便说都是娘娘赏的,哪一杯也不差。而且我无论怎么说都根本提及不到您那儿去,也不知她怎就空耳成这样,还望江美人莫要怪罪。”
像是为表真诚,流萤说完还行了个半礼,任谁看了都是行得端坐得正的样子,自然也要相信她没有编排江绮玉。那么多嘴挑事的人便是……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孔映欢,瞧她果然比刚才慌上几分,裁决立见高下。
虽说他们嫉妒流萤曾得过皇帝非比寻常的青睐,但孔映欢攀炎附势的劲儿更是让许多人都瞧不上。
看谁的笑话不是笑话呢。
“孔宝林是该找太医看看耳朵了。一回听错还行,两回可就说不过去了。别哪天真惹恼了江美人,可就再进不了仁康宫的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