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星燃心中生起一瞬不安。忽然,他似有所觉,出声冷喝:“谁?”
四周空旷至极,凤星燃的声音却并未引起任何的回声。
就在这时候,外面投进来一缕将暗未明的光,落在地上,如同四四方方的小窗,不过巴掌大小。
黑暗之中,缓慢地传出一阵锁链相击的清脆声响。
凤星燃噤声,盯着声音渐近处的方向。没过多久,一个半大的孩子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他神色一怔。
眼前半大的孩子不过三四岁,双手双脚都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锁,因而他的行走极为缓慢。
孩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站在旁边的凤星燃,行动极慢地走到了那方小小天窗落下的光影之中。
大抵是极少见光,孩子的皮肤白得几近透明,黑眼墨发,身上穿着并不合身的衣裳。
他站在光亮站进来的那方小天地之中,微扬起脸,沉静地闭上眼,任由光落在他的脸上。
凤星燃宛若被扼制住了脖颈般,无法发出半个音。
这里是一个很难见到天日的地牢。每当日出来临时,天光才会短暂地照进来,给予这黑暗之地半点光亮。
而这小半面天窗透进来的光,连一点暖意都不带,还流逝得飞快。
日出升得更高了,地牢中的天光便逐渐黯淡了下来。
站在那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慢慢地睁开眼来,望着那方小小的天窗,脸上却没有什么神情。
当最后一点光暗下来时,凤星燃终于回过神来,迈步扑过去,开口喊道:“谢禁……”
下一瞬,凤星燃的怀中扑了个空。
剧烈的晃动过后,他听见有人在说话。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男人的声线平缓,手中拿着灯火,点亮了地牢四周的灯盏。
凤星燃抬眸望过去。
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没有什么特点,混在人群之中也并不出众。
跟在男人身边的,是面容年轻的谢闻珏。
谢闻珏闻言,望向蜷缩在角落的小少年,神色间浮现出一丝厌恶:“就叫谢禁。”
男人掌灯走近,站定于蜷缩成一团的小少年面前。
小少年四肢依旧被困在沉重的锁链之中,察觉到有人走近,安静地睁开眼来。
那双澄澈漆黑的眼睛注视着男人手中的灯。
“谢禁。”男人轻声低语这个名字,“我是来带你离开的人。”
谢闻珏顿住,迟疑道:“前辈,他现在什么也不懂,像个怪……又自小没有读书识字过,是否要留一段时间,请一位教书先生来?”
“不必。”男人眉眼间蕴着一丝怀念,“不需要任何人教他,他会懂的。根深在他血脉中的东西,无论再过多久,终是无法被世间所消磨掉的。”
男人将灯放在旁边,伸手将小少年扶起来。
小少年宛若白得发光,像雪一样干净。他没有望着男人,而是看着那盏灯。
男人抬手唤出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笔,并无任何灵力,也无任何强大的气息。
凤星燃却看不透这支玉笔。当玉笔落在小少年脸上时,他下意识想伸手推开这个男人,指尖却穿透了过去。
这里……是谢禁的过去记忆。他不知为何会进入了这里。
小少年如同没有灵魂的漂亮容器,安安静静的,任由那支玉笔落在他脸上。玉笔扎破他的皮肤,莹莹生光,最终在他眼尾处落下一颗殷红的红点,如同血色泪痣般。
好半晌,小少年忽地抬起手,去摸那盏火光摇曳的灯,似乎想要护住面前的这点光。
火舌灼烧着他的掌心,他也不肯松手。
不疼吗?
凤星燃伸出手去,虽是无用,但依旧试图拨开小少年的手。
男人面对小少年被烧伤的掌心无动于衷,开口道:“谢禁,从今日起,你就是新的神荒境主。”
周遭环境陡然一变。
凤星燃还维持着试图阻止小少年的动作,却已经置身冰天雪地之中。
“荒渊之下的那些魔物,便是你的使命。”男人的身影逐渐消失于天地间,“往前走,你是那里的守墓人。”
小少年被解开了沉重的锁链,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在空寂的神荒境中。
他踩着冷冰冰的白雪往前走去。
神荒境万里风雪,若是没有灵力,光凭小少年徒步,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凤星燃伸出手去,想要叫住风雪中的那道身影。
若是谢禁能看见他,若是他能化作凤凰,他愿背起少年,飞越万里风雪,到达那足以遮风避雪的殿宇之中。
可这里是谢禁的记忆之中。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风雪中的少年一次次摔到在雪地里,然后又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夜色降临神荒境的时候,小少年就睡在冰天雪地,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一头长发混在冰雪之中。
当日出来临时,小少年又会睁眼醒过来,从雪地里爬起来,朝着所谓的既定使命走去。
少年日复一日地往前走,身形渐长,灵力也渐长。
最终站在高阔殿宇前,谢禁长身玉立,仰头望向天边的日光,如同置身在那方狭窄的小天窗前,闭上眼,任由冰冷的天光落在他身上。
这一刻,神荒境主一朝修为大成,外界却无人知晓。那颗落在他眼尾的小痣红得发艳,根深于皮肉骨血之间。
凤星燃站在谢禁的记忆里望着他,又想起谢禁曾说自己修行容易,心中莫名钝痛。
“这就是所谓的……修行容易吗?”
历经万般苦难,一朝无情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