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星燃呛住,别开眼把谢禁散开的衣裳拉好系好,出声道:“境主大人,我错了,是我混账瞎说的,你修道有成,不跟我一般计较。”
凤星燃难以想象,大美人不穿衣裳走在街上的景象。谢禁比他还不像人。
待到帮谢禁戴好面纱,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暗自发誓,再也不跟谢禁论道。
说不赢,是他的错。说赢了,他也有错。
凤星燃推开窗,嗅见街头早市传来的香气,神色活络。
不多时,他同谢禁坐在早市里。卖馄饨的摊主端上来两碗馄饨。
馄饨个个饱满,内馅鼓鼓,沉浮在汤汁之间,汤面上撒了些葱花,香气飘上来,鲜香至极。
面对这一碗馄饨,谢禁坐在桌前,并未有任何动作。
凤星燃弯起一双凤眸,解释道:“这次的小馄饨不像火锅那样,让你辣出眼泪来的。”
谢禁淡淡地望了一眼凤星燃,终是掀起面纱一角,吃下一个小馄饨。
入口滋味不同于那日桃花酥的甜,也不似那日火锅辣的滋味,而是别的一种味道。
凤星燃见谢禁吃下馄饨,继续问:“如何?辟谷如此之久,这碗馄饨有没有让你忆起从前?”
谢禁看着他。
凤星燃不由得觉得奇怪,轻声低喃:“你小时候该不会连小馄饨都没吃过……”
谢禁道:“不清楚。”
凤星燃还欲问些什么时,摊铺隔壁来了几个人,坐下就大声说起了话。
从他们的交谈之中,他听见几个如“山道”、“山匪拦截”、“劫掠”之类的词。
凤星燃转眸望去,陷入短暂沉思。
他记得昨日随行镖行中的人就说过今日走快些回去的那条山道,也不知走了没有。
凤星燃有所忧思,在吃过馄饨过后,去了一趟昨日镖行落脚的院子打听,发现他们一行人今日一早就走了,走的正是那条有劫匪拦截的山道。
凤星燃当即往城外走路。
出了城后,他辨认出那条山道,正欲掠身时,手腕被谢禁抓住。
凤星燃回头。
谢禁正盯着他,语气平静:“凡人自有命数。”
“我只是想追上去,加以提醒。”凤星燃挣脱开谢禁的手,往前快步走去,“我不用灵力。”
镖行一行人一大早就走了,凤星燃追上去很远,依旧没见到他们的踪迹。
直至那条山道上,路遇拦截处,镖车四分五裂开来,内里粮食等也空了,半面镖旗落在路上。
凤星燃僵住,面无表情地盯落了泥泞的半面镖旗。随后,他从草丛中捡到一枚小小的铃铛——是那个小姑娘遗落在此的。
谢禁站在他身后,神色极淡。
凤星燃道:“我要去山上。”
他攥着那枚铃铛,站起身来,回头看见谢禁戴着面纱的脸上又露出那种高高在上的神情。
就如同昨日夜里,谢禁告诉他“我修无情道”一般。
山道上有辙痕,追踪辙痕走,就能找到那群山匪。
路上,一道稚嫩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来:“哥哥……”
凤星燃拨开掩藏的草丛,从里面抱出小姑娘。
小姑娘的衣裙上染了血迹,他加以检查过后,才确认小姑娘并没有受伤。
小姑娘明亮的眼眸变得黯淡,声音中带着哭气,说爹爹叔叔他们都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人给抓了起来,娘亲让她偷偷往外跑,然后藏起来。
大概是在熟悉的人面前,小姑娘哭得凶,又怕引来恶人,只能压着声音抽泣。
“没事。”
凤星燃抹去小姑娘脸上的眼泪,笑着安抚:“哥哥去把你爹爹和叔叔都给救出来。”
说罢,他捂住小姑娘的耳朵,抬眼看向谢禁。
谢禁似乎读懂了凤星燃此刻的眼神,开口道:“修士从不干涉凡人生死。”
“我不要你跟我去救,只要你帮我照看这个小姑娘。”凤星燃将面前的小姑娘交给谢禁。
谢禁照顾过鸟,也养过自己,却没照顾过别的小孩。
他盯着小姑娘哭了好久,直至小姑娘哭得累极,终于停下了哭泣。
小姑娘小心地抓住谢禁的一枚衣角,轻轻唤道:“哥哥,哥哥会不会出事啊?”
谢禁道:“不清楚。”
小姑娘又问起爹娘,谢禁也说不知道。小姑娘一连问了好几次,终于明白这个哥哥不像那个红衣哥哥那般好说话,懂事地闭上了嘴。
凤星燃这一去,到了黄昏时,才有人来找谢禁身边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娘亲跑过来,见到安然无恙的小姑娘,抱住她喜极而泣,然后向谢禁道谢。
谢禁避开了这位娘亲的鞠躬。
小姑娘小声问:“娘,爹爹呢……”
“你爹他……”
凤星燃到的时候,山匪已经向镖行中的人下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镖行遇此劫难,伤势惨重。
夜里,也有人在小声哭泣。
凤星燃在救人时,不小心露出了些使用灵力的“神迹”,镖行余下的人方才知他是修士,对他感恩戴德。
凤星燃手中拿了小姑娘从路边采来送给他的野花,朝谢禁走过来。
谢禁远离了人群与篝火,皎洁月影落在他周遭,却不及他身上半分清寒。
野花杂乱,但都开得正盛,被凤星燃递到谢禁面前。
谢禁垂眸,没什么反应。
“谢禁,你看。”凤星燃道,“救人是会有回报的。我救了他们,他们送给我这样一束花。”
“你救了我,我给你暖被窝。”凤星燃抬眼盯着谢禁,唇角微抿,“你的无情道是错的。”
凤星燃又要同他论道。
谢禁安静道:“你没有救下他们所有人,有人会怪你。你救了他们,却不救另外一群人,总有人会怪你。”
“有能力却不救,你修的无情道才是荒唐。”凤星燃道。
谢禁道:“他们受难,非我之过,非我之责,我不救有何荒唐之处?”
“你不救凡人,好,是你视凡人为蝼蚁。那倘若有朝一日,有人揭竿而起,令神宫倾覆,世家倒塌,你也会不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