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假的和睦家庭气氛,被容阳这声嚷嚷给破坏殆尽。
他的反应实在太大,以至于容父容川行的脸色瞬间难看了下去。
容川行瞪着容阳一拍桌子,呵斥的话还没说出声,一旁的叶清和却抢先开口。
“杨姨。”他嗓音温和,唇边的弧度却平了下去,越过长长的餐桌,直直看向坐在原地面色如常的女人:“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容母杨淑气质秀雅,岁月并没有在她美貌的面容上留下过多痕迹。
面对叶清和隐含不悦的视线,她只是浅浅一笑,柔声劝慰:“清和,你还小呢,哪里清楚,这世界上怎么会事事都圆满尽如人意的?”
叶清和镜片后的眸光,迅速冷了下去。
而站在对面的容阳一听这话,又炸了。
“爸,我和姓叶的都是alpha,我俩怎么结婚?难道要咱容家和他叶家一起断后不成?!”他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对他爹吼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容川行叫这大逆不道的混账气的直吹胡子:“闭嘴,臭小子!再嚷嚷你老子我现在就打折你的腿,看看我容家会不会绝后!”
“现在社会开放,两个alpha结婚也不是没有先例的。至于孩子,我问过首医的谢院长,人家都说了,alpha也是有概率可以受孕的。”
杨淑适时出来,在争吵的父子间做调和:“若是你们两个实在忙,孩子也可以叫小澈去带,不是吗?”
小澈。
容阳与叶清和后知后觉,同时偏过头,视线终于落在了容澈身上。
他们似乎才想起来,这个家中是有一个omega的。
一旦孩子这样的词语和容澈挂上钩,就好像让人感觉……没有刚才那种从胃底上涌的不适感了。
因为今天只是家宴,容澈没有穿的很正式,修身款礼服将腰身勾勒的纤瘦柔韧,好像被任何一个alpha都能随心所欲地用双手扣紧。
下意识停止争吵的两个年轻alpha不知想到什么,就盯着那截窄腰,本能滚了滚喉结。
房间内,似乎飘荡起隐隐的、针锋相对的信息素气味。
一直被冷落的容澈却对此恍若未觉。
他闻言后,在alpha们有如实质的窥伺之中,却眨了眨眼,笑出了声。
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出人意料,以至于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容澈单手握着香槟瓶,笑的越来越肆意,到最后竟是捧腹大笑。他脚步轻盈绕过众人与桌椅,那颤抖的影子被灯光拉的瘦长,像一丛爆燃而悦动的火苗。
容家虽然开始落魄,却还保持着骨子里的气派,即便是这种人数稀少的家宴,也要将餐桌布置满整个会客厅。
那影子随主人移动,缓缓漫过几张神情各异的脸,每一幅都恍如定格在相框内的油彩画,荒诞滑稽。
脚步最终停在杨淑身侧。
容澈扶着桌沿,轻巧坐了上去。他双腿交叠,笑吟吟地执起杨淑面前高脚杯,将手中香槟倒了进去。
酒液很快斟满半杯,容澈将瓶子放在一旁,而后将杯子推到了女人面前。
杯中晃动的酒,倒映出容澈弯起的细长眼眸,那绿色眸底尚且保持着笑出的水意,潋滟的好似一片幽深湖泊。
杨淑没有抬头,就这样与对方杯中的双眸对视。
她同时听到自己养子的叹息:“妈妈,您不如直接说……”
容澈又轻笑了一声,才收回手。他模仿着养母的语气,眉眼弯弯的,缓缓道:“‘快点儿把肚子让出来,借给小阳和清和生孩子吧’。”
真实就像是横亘在众人之间的一只气球,愈涨愈大,可大家却始终对它视而不见。
直到容澈言语锋芒如针,他抬手,啾地一下——
“砰”。
气球爆炸,烟雾漫天,暴露出气球内遮掩的一地狼藉。
“啊!!”
杨淑捂住唇,尖叫出声。
场面一时间混乱的有些失控了。
“混账东西!”
“容叔,您冷静冷静。”
容川行脸色铁青,抬手就要打他。容阳与叶清和都去拦,反而是当事人自己依旧坐在桌沿上,弯着唇,眼睫微敛,晃动起手中的酒杯。
斟满半杯的酒液在灯光下投射出琥珀色光影,将容澈苍白纤瘦的指尖也染上蜜似的色泽。
杨淑夸张的哭泣,容川行溢于言表的愤怒,以及容阳叶清和的圆场,尽数盏入小小的高脚杯中。
混着染有果香的香槟酒,一仰头,尽数饮下。
这场家宴最后不欢而散。
“容澈!”容川行扶着还在抽泣着的杨淑回房间前,还不忘怒瞪罪魁祸首一眼,怒斥道:“你给我滚上楼,进书房等着!”
容澈于是放下酒杯,他依旧保持着无辜而柔弱的浅笑,重新站直身体,乖巧跟着二人上楼了。
穿过灯光暗淡的楼梯时,他只在意识空间里提醒一声:
【小统,记得帮我打开痛觉屏蔽。】
没有等系统回答,他又沉浸于眼前的气氛与情绪中,随父母进了房间。
二楼,书房内。
两边书架会着中间的书桌,将这房间拥挤出古代公堂的风格。被审的嫌犯站在房间正中心,怡然自得欣赏花瓶里新换的天堂鸟。
容川行一见他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将桌子拍的“砰砰”响:“我送你去霍克斯读书,不过是为了给你镀金的。你给我摆正自己的位置,别想着翅膀硬了跑出去!”
容澈眨了眨眼,纤密睫羽在眼底落下绒绒的暗影。他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漂亮脸蛋上维持着一种平和的沉静。
杨淑在这个时候,适时插进话。
不过短短的时间里,她却仿佛已从家宴上被容澈戳破伪装的刺激中缓过神。那张秀雅的面目上恢复了往日慈爱,温柔的好似观音像,能够满足每个孩子对于母亲最原始的想象。
“小澈。”她温柔开口,唤了声容澈的名字。
容澈终于抬眸,将视线由花束转移到了女人的身上。
杨淑于是笑了。
她柔柔笑着,走到容澈身边,将手搭在男生削瘦的肩头,垂眸问道:“以后离清和远点儿,好吗小澈。他和你并不合适。”
在这样慈爱温柔的眼神中,容澈的心却一点点冷了下去。
他与杨淑无言的对视。
——叶清和于他而言,并非恋慕的良人,只是他能握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能逃离鸟笼,获得自由的唯一途径。
可如今,在眼前二人的操作下,草绳崩断。
他跌入水中,周身冰冷刺骨,被窒息感包裹到无法呼吸。
女人黑润的瞳仁倒映出容澈美貌瓷白的脸。倒影中,他忽而也轻轻勾起唇,细长眼眉垂低,绿眸中流淌着近似乖顺的盈盈。
杨淑面颊上的笑意于是也加深了,她抬手,似乎想要抚摸容澈的发顶。
手掌将挨上发丝的前一刻。
容澈却突然看着她,嗓音低低的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