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陈设简单,唯有小榻一张,以供学痴了的弟子留宿,但显然,这里的使用率不高,一切用具都是崭新的。
朝见雪比划了一下小榻的大小,怎么看都只容得下一人。
然而,未等他开口,玉惟就已经拿了个蒲团靠墙,自顾自地坐下闭目入定养神。
正好。
朝见雪毫无心理负担,掐灭烛盏合衣睡下。
白日里各自修习各的,偶尔师尊来看看,或是南山与秋水来找玉惟说话。夜里二人共处一室,可玉惟太安静了,朝见雪一醒来就看不到他人影。
背书这几日里倒是越背越顺畅,连慕元都感叹“死而复生脑袋好似灵光多了”。
也不知是每日都筋疲力尽脑细胞用完,还是与玉惟待在一起他觉得压抑,根本捱不到一月,过了约莫十日的功夫,朝见雪便眼花昏沉,难以支持。
这日一早,玉惟晨起练剑回来,朝见雪还在里间睡觉。
他解开束袖,倚门唤了两声“师兄”,听到朝见雪难受的低哼。
推门走近一看,朝见雪扑在小榻里,面色酡红,呼吸也粗重,竟是发了热。
好好的修仙弟子哪里会不明缘由地发热的?
只能归结于朝见雪体质实在太弱。
待慕元赶来一看,原本定好的一月禁闭提前结束,还是带回清雪筑休养。
问药庐长老看过,道:“他应是在先前仙门大比中受了内伤,催动那些灵器需要的灵力不少,现下丹田枯竭,这几日该有眩晕之症才是,他竟没有叫难受?”
朝见雪以前也体弱多病,一病一疼就哭,长老都习惯了。
慕元蹙眉道:“完全没有,这怪我,竟没看出他不对劲来。”
玉惟在一旁听着,联想那日黄昏之景,朝见雪的确是分外孱弱的样子,只不过他也未曾多留意。
怎就没有留意到呢?
这几日与他同住,朝见雪一直怏怏的,他以为是他不喜修行的缘故。
榻上朝见雪埋在软被中,沉沉合着眼,不知是否做了噩梦,还是病中难受,眼睫不住地抖。
玉惟收了视线。
“是我没有注意,请师尊责罚。”他道。
慕元摆摆手:“与你没有关系,且回去吧。”
隔日弟子们依然在一起上早课,另一边的座位空了一个。
南山试探问:“他装病还是真病?”
本是一句习惯性的猜测,毕竟前几日他来藏书阁时朝见雪都无事,怎么就突然病了?
玉惟心中却顿生不喜,他自己也说不清这些情绪因何而来,本来和煦春风般的笑意隐去后便只剩料峭冷意:“师兄自己去看便知道了。”
南山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哎……问问嘛……”
小师弟好像从没生气过,这反应算是生气了?有点可怕。
稀里糊涂躺了两日,朝见雪灵力迟滞回复,眩晕感褪去,跳下床又是一条好汉!
他深知自己是因祸得福,暂时不必再与玉惟拘在小小的藏书阁里了。
于是,趁着掌门和师尊都没再提起关禁闭一事,他身体一好利索,便精神焕发地出了清雪筑。
先是去了问药庐。
寻医问药要紧,他得知道自己身体为何如此孱弱,还有没有强壮起来的可能性。
问药庐就在隔壁山峰,有瀑布从旁断崖飞流直下,朝见雪踩在断崖旁向下看了一眼,猝不及防,恐高症差点犯了。
原来无为仙宗的几座山峰竟是无依悬浮在高空,下方就是深蓝的海面,粼粼地荡漾无数波光。
朝见雪看了又看,心下好奇这瀑布之水又是从何而来,难道是天水不成?
他抬头往上看,只见青青白日,眩光晃了眼。
“小子当心!”
突然一声厉喝,朝见雪就被人揪住后衣领往后连退了三步,惊魂未定。
原是问药庐的长老,姓林。
一旁地上有他刚采下来的一篮子灵草,有许多根掉在地上蜷缩起来,竟是触地便死。
林长老气冲冲道:“朝见雪,你站在那难道要寻死?”
朝见雪被问懵了,摇头:“我,我就是看看……”
“看看?有你这么看的吗?脑袋都要伸出去了!你灵力才耗空,掉下去飞都飞不起来,掉进海里能给你砸粉身碎骨喽!”
被这么误会地一顿数落,朝见雪讪讪:“林长老,我错了我错了。”
林长老这才作罢,心疼地捡起地上灵草,唇上两绺白须都翘了起来。
朝见雪帮他一起捡:“长老,我是来找您的。”
说明了来意,林长老上下打量他半晌,劈手夺过他手摸上灵穴,好半天,释然笑笑:“好事好事,老夫差点以为你被夺舍了,原来是三魂六魄俱全了。”
经他解释,才知原主从前的愚钝不通人性是魂魄不全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