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内的雾气还没散尽,厕所内的镜子被蒙住了湿湿的一片,阮新元抽了张纸巾擦出一小块区域,在镜子里看清了自己的脸。
他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脱掉上衣,随即“啪嗒”一声,有东西跟着短袖的摆动,掉落在他的胸口,阮新元放慢了动作,低头拿起脖子上挂着的银戒。
他看着环内的“X”走神,摩挲了片刻后放下,转身扭开洗澡水。
温热的水流浸润在他的肌肤,阮新元开始放空自己,不再去想那个不可置信的塔罗结果。
*
南阎地府,司命阁。
“殿下,自老夫接手司命阁后的三千年到如今,尝试补全凡人所失魂魄的案例不少于百件,”周居仪站在戚寻的身侧,蹙着白眉,语调缓慢,“但成功的,寥寥无几。”
戚寻面无表情,走到案台后坐下,“寥寥无几……那意思是也有人成功。”
“这……”周居仪摸了摸半米长白胡子,态度犹豫,“有是有,但……”
“但说无妨。”戚寻随意抚摸着案前的卷宗。
周居仪没办法,纵横在脸上的皱纹堆成一重重山,无奈说下去。
“这唯二成功的事件,一件发生在两千年前,一位书生高中不久,唯一的亲人却被官吏所残害,其母生前怨气极深,死后不愿入黄泉,最终导致转世时没了代表怒、哀的伏矢和雀阴两魄,在人间轮回每一世都饱受欺凌。书生为母杀仇后自尽,到了地府知晓此事,在中渊大帝殿前叩拜了整整三百年,鬼身流尽了血泪,最终在殿前消散,阴差阳错地补全了其母缺失的部分。”
“这第二件,则是在一千多年前,兔尾草成精的小姑娘被一会医术的女子在采药时所救,女子后来却被土匪恶男所伤,服用毒药自尽,兔尾草将仙缘渡给了本该缺失爱欲两魄的女子,终不得转世,成了天地间再普通不过的一株草。”
周居仪边说边叹气摇头,“这两件,都是一命换一命的结果,也都是命数所在,因果循环,而且他们所失的皆为七魄中的几魄,而殿下您这位缺失的……是魂。”
“魂主宰人之精神,这么多年来,确实是没人成功过,也无任何记载可尝试补生人之魂的办法,甚至我们也无从知晓,他缺失这魂,在人间会是何种结局。”
“换句话说,殿下就算您心甘情愿以命换命,也不一定行得通啊。”
“殿下,我们虽在地府有所权,但永远也无法凌驾于天命之上,若是一意孤行,别说是两全法,就是今生也会不得善终,老夫愿殿下此番在人间,与良人,幸度一生,便是最好的法。”
戚寻眼里的波澜化作冰霜,他脊背绷直,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活了几千年的司命使都无法,亦在规劝他顾全当下便好……
这无法掌握命数的脱离感,几乎要将他碾得粉碎。
他甚至有一瞬间的怀疑和恍惚,当初自己熬过漫长的炼狱之苦,如今见到的所爱之人却命数不定,这到底值不值得。
阁内死气与沉默一同蔓延,周居仪躬着老腰,一言不发。
“我还有一个问题。”戚寻声音沙哑。
周居仪作揖,“殿下请问。”
“缺失地魂的凡人,死后当如何?”他松开握成拳的手掌,惨白的掌心溢出金色的血液,却无人知晓。
“回殿下,和其他死去的凡人无异,都会下黄泉、过忘情桥,再饮三生水,忘记生前在凡间的一切,直至下一个轮回。”周居仪一字一句地说道。
戚寻闭了闭眼,“好的,我知道了。”
*
周五,晚上八点,盛都朝园。
“元,咋样,那方法有用不?”乔斯明的声音隔着屏幕传来。
阮新元靠在床头,吃着戚寻给他切好的鲜橙,“特别有用,我那天只是和他牵了两回手,加起来估计不过半小时吧,我两天没痛。”
“这就是你命中注定老公的威力吗?”乔斯明啧啧称奇。
“不过我估计支撑不到三天,我今天刚搬好东西住进他家,这会儿正在绞尽脑汁想怎么和他做些亲密的肢体接触呢……”说起这个阮新元就头疼。
那天他还说牵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结果过了一天,当戚寻又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又猫起来不知道怎么挥爪了,总觉得没找到好时机,最后只好装模作样好兄弟似的拍了拍戚寻的肩膀。
乔斯明又开始出谋划策,“我有个办法,你可以试试。”
阮新元坐直身体,洗耳恭听,“你说。”
“嘻嘻嘻嘿嘿嘿……”
乔斯明突发恶疾,邪恶地笑了两下,笑得阮新元浑身恶寒。
“你等他睡着了,偷偷干什么不行!当然是趁机会‘一不小心’滚到人怀里,再一不小心——”
“亲他啊!”
阮新元耳朵要被乔斯明震聋了,他刚想开口谴责,卧室本就虚掩着的门恰好在这时被推开。
他愣愣地看向门口,穿着浴袍的戚寻,一脸天真样,疑惑地歪头问:“要亲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