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资历颇深的王太医率先开口:“依老夫看,此疫病乃外感风寒所致,应以麻黄汤、桂枝汤解表散寒,这在《伤寒论》中早有明训。”
他目光扫向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年轻些的赵太医却立刻反驳,站起身来,语气急切:“王太医所言差矣,患者高热、口渴、舌红苔黄,分明是温热之邪作祟,用银翘散、桑菊饮清热透表才是正途,怎能还用辛温之剂,这岂不是火上浇油!”
他情绪激动,额头上冒出细密汗珠。
这时,易道生轻咳一声,慢条斯理道:“二位莫急,我观部分患者伴有腹泻、四肢困重,这是湿邪的表现,当以芳香化湿、淡渗利湿之法,如藿香正气散、三仁汤,切不可盲目清热或散寒。”
他边说边捋着胡须,神色镇定。
王太医一听,脸色微沉,提高音量:“李太医,此时疫病横行,当务之急是解表驱邪,湿邪不过是兼证,怎可本末倒置?”
赵太医也不甘示弱,抢话道:“若不清热,高热伤津,患者性命危在旦夕,还谈何祛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声音越来越大,又吵起来。
其他太医们也纷纷加入争论,有的支持王太医,有的赞同赵太医,还有的认为易道生的观点更为全面,一时间,驿馆大厅内吵得不可开交。
易居安坐在中间,不停用帕子擦擦被口水喷溅到的脸。
“行了,带我去隔离营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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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居安戴好布罩,全身快让易道生裹成了粽子,他这才放她进了隔离营地。
隔离营地选址建在那荒郊之中,营地四周,粗糙的栅栏歪歪斜斜地排列着,缝隙间透着凛冽的风。
栅栏上挂着醒目的警示标志,标牌告示:生人勿近,家属勿进。
营地内,一间间简陋的临时棚舍紧密相连,用最普通的茅草和树枝搭建而成。棚舍低矮狭小,屋顶的茅草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随时都有被卷走的可能。
“这儿简陋,环境就这样,患病太多了,赶工也只能建成这个程度的,这路坑坑洼洼的,您小心。太医们平日里也不进这里头,都是叫人带去那诊室诊疗。这喂药、换药、施针、起针的活,您交给奴才们干就好。”药童领着她进了营地的中央。
“你平日话也这么多?”
那药童立马给自己掌嘴,他又“啪啪”连扇好几下,点头哈腰地说道:“瞧我这没见识的糊涂劲儿,竟说出这等蠢话!大人您心思全在救治病人、攻克病情上。和那些只知道纸上谈兵、敷衍了事的大人们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大人您的这份仁心和担当,小的就是拍马也赶不上呐!”
“行了。”易居安仔细观察这营地。
中央有一口简易的水井,周围用石头随意地堆砌着。打水的绳索又粗又旧,上面打着许多结。井边放着几个破旧的木桶,桶身上有不少缺口。
在营地的另一角,有一座相对较大的棚舍,那是他们临时搭起的诊疗室。棚舍里摆放着几张破旧的桌子和椅子,桌上堆满了各种草药和九针火罐。
棚舍的门帘是用粗布制成的,颜色灰暗,上面沾满了灰尘和污渍。
门帘被风吹起,露出里面昏暗的景象,微弱的烛火照亮病患虚弱的身躯,他们虚弱地躺在简陋的草席上,眼神中满是痛苦和绝望,看到易居安一行人,便扯着嗓子:“大夫!大夫!救我!救我!”
“拿开你的脏手!”那药童用一棍子挑开那人想要抓住易居安脚腕的手。
易居安皱眉:“你干什么?”
她快步走到那患者身旁,附身细细观察。只见患者面色如烧透的红砖般潮红,双目空洞无神,下眼睑挂着厚重乌青,尽显虚弱。
她微微侧耳,捕捉着患者粗重且凌乱的呼吸,同时轻嗅,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气息钻进鼻腔。
紧接着,易居安伸出手。
“大人,这碰不得!这玩意感染了——”
她直接握住患者滚烫似火炭的手腕,修长手指找准脉搏位置,让她的心猛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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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驿馆的易居安摘了布罩:“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各位前辈所言皆有道理,却也都只看到了病症的一部分。《伤寒论》有云‘病有发热恶寒者,发于阳也;无热恶寒者,发于阴也’,此次疫病复杂,并非单一邪气致病。部分患者初期确有风寒表证,可用辛温解表,但很快化热入里,又现温热之象,清热不可缓;而湿邪黏滞,贯穿病程,阻碍气机,祛湿也同样关键。依我之见,需三方合用,根据患者不同阶段、不同症状灵活调配,解表、清热、祛湿并行,方能有效应对这场疫病。”
易居安条理清晰的分析,让原本喧闹的议事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纷纷陷入思考。
稍作停顿,易居安接着道:“除了用药,针灸之法也可辅助治疗。对于高热难退者,针刺大椎、曲池、合谷等穴位,能泄热解表。
“大椎为诸阳之会,激发阳气以抗邪;曲池属阳明大肠经,清泻阳明实热;合谷疏风解表、通络镇痛,三穴相配,可有效缓解高热。针对湿邪导致的脾胃不适、腹泻,艾灸神阙、中脘、足三里。神阙培元固本、回阳救逆;中脘和胃健脾、降逆利水;足三里调理脾胃、扶正培元,艾灸此三穴,温阳祛湿,助脾胃运化。针药并用,双管齐下,或能更好地对抗疫病。”
“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易居安双手撑着桌面。
“是什么?”
“驱虫。”
底下太医瞬间脸色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