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腥咸,公孙青竹抓着洛梵意的手,久久不放开。
“你可以生我的气,但不要不和我说话。”
在悬崖底下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洛梵意,想着不能死在这,得见到她,不能让她和别人结婚。
又想着如果自己到不了场,可能蔺扶也会去。
什么救世灭世,在他脑子里都不重要了,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去见洛梵意,不然这辈子完了。
他从崖底满身是血地爬了出来,衣衫残破,仿若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
他在海漘,在惠姜子眼皮子底下养伤。
把阿保救下来之后,主仆二人一伤一残。
卢少星刚送完越悴妩的遗骨,就马不停蹄地往海漘去。
他们表兄弟二人感情好,是公孙青竹是生是死,他总要去看看,不然没法回轸越,没法对自己母亲交代。
惠姜子留他在海漘城主府住着。
海漘那些少公子们,只有蔺扶有轸越少城主当表弟,多光鲜的身份。
惠姜子一边给他上好酒好菜,一边问他向洛梵意求婚又是怎么一回事。
卢少星一边喝酒一边笑得和煦,说自己就是去还城派搅局的,知道表哥喜欢,是在替表哥留人。
他留了个心眼,没说具体是哪个表哥。
也没办法,虽说都是一城之主,可海漘多大,轸越多小,他们一城,还是要仰仗海漘的鼻息讨生活。
蔺扶听了这话,胸口的前世镜便又开始作妖,他不知是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作祟,还是前世那些虚虚实实的回忆在重叠,他又哭又笑。
如今海漘城主之位人人虎视眈眈,惠姜子既要提防那些海漘少公子,也要提防自己儿子发疯。
她为家事所困,便给卢少星留了可乘之机。
他带着公孙青竹和阿保,把他们留在了海漘最大的酒楼之中养伤,正所谓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
酒楼老板他认识,叫邯姬,他心目中的四城第一美人。
此女从幽崖孤身来到海漘,十多年打拼,海漘最好的酒楼,叫做一浮白,就是她开的。
楼中有穿堂风、四时花、冬飞雪、皎皎月,风流优雅,海漘的名士喜欢去那儿吟诗作对。
但卢少星去那儿主要是为了吃烧鸡。
邯姬有独特的烤鸡手艺,与海漘风味不同,那是她在幽崖时的家传秘方。
不过这烧鸡她不卖,只是自己馋了家乡味道时会烤上几回。
卢少星来海漘走亲戚的时候,少不得在一浮白应酬。
他闻着烤鸡的香味,摸到后厨,一来二去,死皮赖脸,就同邯姬混熟了。
海漘城主府中的人各个都和人精似的,他不喜欢,就总往一浮白跑,听邯姬讲她小时候被拐卖的故事,半真半假,她不讲苦的,只讲好笑的。
他带着公孙青竹主仆二人交给邯姬,十分高兴又自豪地说自己又干了两件特别英雄的事。
邯姬白眼一翻,没好气地说他逞英雄是要花大价钱的,公孙青竹养伤的钱一分不能少。
卢少星笑着摸摸鼻子,说好,都记在他账上。
“我那姨母可不是什么好人。”公孙青竹斜依在桅杆上,见洛梵意依然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把青鸟唤来,将一封皱巴巴的泛黄的信交给它,让它送给洛梵意。
这是青鸟送过的最快的一封信,但还是有些危险。
海上风大,把它的鸟毛吹得东倒西歪。
洛梵意不明所以,但见不得鸟儿受苦,随手将信接过。
不是公孙青竹写给他的,是越悴妩写给她的。
“吾儿梵意,见字如晤。余一生识人不明,所托非人,叛家私奔,终致凄凉离世,实乃咎由自取,不必为吾伤怀。今与惠姨为两小儿定两家之好,非为他故,惟以洛诚豺狼心性,恐伤吾儿,乃作此权宜之计。汝父私通外室,育有他子,其心昭然,其行卑鄙。吾乃南柳越家女,萧索平生终朱垠。若有困苦,奔还外祖家中,或得相助一二。汝若得平安及笄,无意蔺氏子,当可自行毁婚,自立于天地之间,再议婚嫁之事。
母阿颜绝笔。”
“你从何处得来的这封信?”
原来海风这样冷,洛梵意瑟缩着身子,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惠姜子没有把这封信交给她。
“海漘城主府中。”
他本意是想救下阿保便走,但想起这天下间许多事都与惠姜子有关,他便找了过去。
不曾想,真有意外收获。
“你身上的毒,亦是她所下。”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答案在问出去的时候,已经出现在了洛梵意心里。
她是争权夺利的筹码,是蔺扶的垫脚石,敲门砖,是镶嵌在他城主令牌上的一颗珍珠。
而后二十年过去,她成了海漘最有权力的夫人,蔺扶成了最优秀的公子,她便不需要这样的一个,只会给自己拖后腿的儿媳。
她恩将仇报,众叛亲离,但她不在乎,她要的只有海漘。
若非利益受损,洛梵意都要夸一句,好厉害的女人。
“现在我有了一个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