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未时,柯黎仍未现身,唯有褚十三端着药前来探望洛梵意。她微微一惊,随即端正身姿,缓缓坐起。
“阿黎何在?”洛梵意目光依旧落在书页上,耳尖却轻轻一动。
“她……师姐奉师命前去捉妖了。”褚十三凝视着洛梵意,眸中暗流涌动。
“放下药,你且退下吧。”洛梵意依旧未抬眼帘,语气淡然。
然而,笼罩在她周身的阴影却未曾消散。
褚十三低垂着头,声音沙哑:“师姐,若你有意离去,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此乃我家,我为何要离去?”洛梵意抬眸,目光如炬,直视褚十三,手指却不自觉地嵌入书页,指尖微微发白。
褚十三啊褚十三,你究竟想做什么?
“也罢。”褚十三沉默片刻,忽而轻笑一声,“师姐可知,那名动天下的公孙先生,竟是幽崖乌家之人。”
洛梵意眸光一凝,直视褚十三的双眸,语气平静却暗含锋芒:“然后呢?你想问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着天下之大,师姐总有容身之处,而我却只有还城派这一处可归罢了。”褚十三摇头轻笑,顺势坐在洛梵意床沿,执起药勺,轻轻搅动药汤,递到她唇边。
洛梵意将手中书卷合拢,眉间微蹙,伸手接过药碗,语气疏离:“你我之间早已不是主仆,不必如此,我自己来便是。”
“为何师姐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褚十三长睫轻颤,眸中泛起一丝委屈,“可是因南柳之事,怨我弃你于不顾?”
洛梵意执碗的手微微一滞,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并非如此。你我本就是陌路之人,无需过分亲近。”
“好。”褚十三闻言,眼中光芒骤然黯淡,声音低沉,“师姐可以信任公孙青竹,可以屈就蔺扶,更不用说幼时对大师兄荀鸾的心悦之情。唯独对我,始终防备。”
洛梵意眉头微蹙,心中疑惑他这番话的用意,尚未开口,忽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猛然推开。
荀鸾手持长剑,剑尖直指洛梵意咽喉,目光如刀,语气冰冷而质问:“这便是你戕害阿黎的原因?”
“桄榔”一声,洛梵意手中的药碗跌落在地,药汤四溅,瓷片碎了一地。
她瞳孔骤缩,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上一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为何会如此?这一世她小心翼翼,本以为小师妹已躲过死劫,为何还会如此?
不,不对!
洛梵意猛然回神,指尖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让她清醒。
她如今尚在禁足之中,若师妹出事,怎会与她有关?
她强压下心头慌乱,抬眸直视荀鸾,声音冷冽:“不可能!师妹昨日还好端端的,我禁足在此,既无时机,也无动机。更何况,师妹待我情深义重,我岂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褚十三默默上前,伸手将荀鸾的剑锋轻轻拨开,目光复杂地看了洛梵意一眼。
“你心悦大师兄,对柯黎心存妒忌,阿意,你太让我失望了。”一道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令洛梵意浑身一颤。她转头望去,竟是她的父亲,洛诚。
“父亲!”洛梵意眼中震惊之色更甚,声音微微发颤。
“如今天下何人不知,这河源卷轴在你身上。我不知你修习了什么歪门邪道,但你却用它伤害小师妹。我实在惭愧,为师为父,竟将你教养成这般心性。”洛诚神色痛心疾首,目光中满是失望与责备。
洛梵意只觉心头如坠冰窟,指尖愈发用力,掌心已渗出血丝。
她张了张口,却发觉喉间干涩,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辩驳。
洛梵意脑中飞速回想着昨日与柯黎的对话,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如惊雷般劈入她的心间。
昨日,柯黎分明说过要去找洛诚讨要鞭谱,今日便出了事。
难道……师妹的意外,竟与父亲有关?
她不愿相信这个可怕的猜测,可越是细想,越觉得其中蹊跷。
若父亲存心构陷,她便是百口莫辩。
毕竟世人皆信父母不会冤枉自己的孩子,谁会信她?
为何父亲会如此?
是因为昨日她用同命蛊试探,惹怒了他,才招致这般报复吗?
若两世师妹出事皆是父亲所为,那她……她不敢再往下想。
上一世,父亲曾以“邪修附身”为由搪塞于她,可这些年来,她从未听闻过类似的附身说法。
且上一世,父亲似乎并不急着证明她的清白,而是笃定地认为师妹就是为她所害,而真正的凶手就那样没了下文。
洛梵意越想,越觉得浑身冰冷。
若上一世师妹是为父亲所害,这一切于理便说得通了……
可他们之间的父女之情呢?
这些年来,父亲对她的疼爱,难道全是虚情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