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一间院落里,这里与外界并无分明,知了一样的鸣叫,风一样的闷。
薛枝与李佑郎正对坐着,面前是打坐的蒲团,中间摆着矮案。
李佑郎斟茶,拿起一杯,看过来。
“你不吃?”
薛枝摇摇头,“不了。早时吃了许多汤。”
他看向半开的拉门,外面是几株松树,几处杂草。
“你不在武堂呆了吗,怎么做起了车夫?”
李佑郎俱随他看去,安静片刻,开口。
“三郎不也做了算账先生?”
他笑道,“不过是腻了。”
闻言,薛枝皱皱眉。
“我是无可奈何,你不去武馆今后做什么呢?”
李佑郎漫不经心,“拉车!”
薛枝盯着他,李佑郎这才遮下眼,从怀里拿出一件东西,放至案上。
“给你的新婚贺礼。”
薛枝低头看去,是一对刀。
“老先生打的,很少见。”
“这与我什么用呢?我玩儿剑。”
薛枝抬头。
李佑郎往前一趴,按下刀,“收下!”
“你这般老先生又要骂我私吞货物了。”
“哦?”
薛枝取笑,“那你有没呢?”
“……”
“有。”
“按你说的方法,果然没发现。”
李佑郎支起头,抿茶,“你也适合算账。”
薛枝不语,也倒了一杯,饮罢,开口,“那日是你去做巧娘车夫的。”
对方点点头,“是啊。”
“那天无事,碰到巧娘在外,就拉了一程。”
薛枝笑笑,给他再倒一杯,对他说道,“那今后可不必了,我更愿你做武馆的学生。”
“明年武考,你去参加,若……”
“我不去。”
“为何?”
一惊战,仿佛地都摇晃了一瞬。
两人同直身,李佑郎神经敏锐一瞬又放下,回头笑道。
“巧娘真是厉害,这般人都为这戏场轰动。”
他眼睛亮晶晶的,薛枝看着有些过于亮了,他低下头,弄茶。
“我与你说事呢,你管外面作甚?”
“哎——”
李佑郎似乎感到无聊,敷衍,“不去不去,我逍遥自在。”
说罢,反而更想谈论这戏剧。
薛枝看着他,没察觉到自己的眼神有些愤愤不平,也没理由,只能冒着火给李佑郎讲巧娘的故事。
对方听得兴致高昂,大笑连连,还时不时拍手为快。
“三郎,不是我说,你这手速也忒慢了,要我,一天能搞定两件衫裙没问题。”
“哎呀呀,三郎,你这这,怎能让巧娘一人跑外,这风吹雨打怎么行?”
薛枝听着来气,但也是实话,他小声低囔。
“那时还不曾知晓她……”
“什么?”
李佑郎凑到眼前来问,薛枝抿抿嘴角,压下眉头,笑。
“她喜操营这些,况你那些思想俱已过时,如今天下女子……”
李佑郎轻笑,看他,“那是别家女子,你要去干,去为对方做一些事情,此乃根本。”
薛枝沉默一会儿,想到两人的合作关系,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他起身,“说一说你与那人的事吧。”
李佑郎随他站起,“那是左金吾卫司阶,老先生与她旧有交情,便举荐我去其门下。”
“当然。”
“我谢绝了。”
李佑郎笑笑,“你那衣肆缺人不?我去试试?”
薛枝看他,这笑很不顺眼。
他想,这一定是生意被抢的危机感——
这么好的合作伙伴。
前场一阵欢呼,李佑郎心也痒痒,拍一拍身旁的肩膀。
“走去看看。”
薛枝跟着出了院门,想着,觉得自己有些不对。
他未想太多,只觉自家店铺进个外人有些不自在是应该的。
不过,李佑郎乃他好友,人又靠谱,是个清清朗朗的人物,想必与巧娘也处得开。
这就没什么了。
他回去与巧娘商议罢。
不过也不必急,谁知四郎又作何想呢?
还是等一等吧。
“三郎,你们还有好的位子吗?”
“我今日可不想爬到树顶上,热得慌!”
薛枝笑笑,一往如前。
“你挤挤吧!”
“有位子。还缺个挨了打的仆役在台上,你去演?”
两人走着,松声又安静下来,微微摇晃,也像笑了一笑。
李佑郎终还是上了台,顾月月见他长得不赖,便果断换下拿幕帘的一人,指使他。
“你上,增增台面。”
就这样,他观完了全场,刚白起来的脸又黑了下去。
不过人丝毫不介意,看得牙乐呵呵的。
前面林父大叫着,与后面群情一道,硬生生将这场戏剧演出了大合唱的地步。
今日台下与昨日不同,第一场人们只来得及看,这一场来得均是行家,戏迷,那何时该转该唱比台上的还清楚,恨不得代替了去。
一场戏看得是汗流浃背,尽足了兴!
一切都飞快,等都结束时,巧文却不见了。
方才茶室走了两人,又来两人。
巧文与乐明分得很开。
一个高高坐着,一个靠近门边立着。
乐明很是淡定,也透漏着自信。
“方才愚僧所言还望女郎考虑。”
巧文乐了。
“你明知我不喜寺院所作诸多,还一心笃定我会答应?”
“寺院乃寺院,我归我,不尽同。”
“有什么区别吗?”
你这样敛财,寺院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