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戴着表的地方空了。
黑暗中,我依然能看清凯厄斯的表情,他皱着眉头,嘴唇抿地死紧,抓着手表的手很用力,那种凶恶锐利的眼神,似乎小小一方表盘里藏着什么隐瞒他已久的秘密。
完全不明白他是怎么把这表弄走的。不过我猜他大概把表带子拽断了,这只手表我已经使用了很多年,换过一次电池,还进过无数次水。
我还记得和它一起来到身边的还有一条破洞牛仔裤,和一双袜腰是拼接样式的羊毛袜子,这只手表就是从牛仔裤口袋里搜出来的,从那时起它就陪在我身边,我也说不清这玩意到底有多少年的历史。总之从发黄发脆的表带来看,总不该少于八年时间。
“你该休息了。”凯厄斯又说了一次,他的语气特别不耐烦,因为他不喜欢重复自己说过的话,而且更不喜欢在他重复过之后还有人不按照他所说的去做。
“你先把我的手表还给我。”我伸手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手表,但凯厄斯的动作更快。赶在我的手摸到表带之前,他已经收回手将我的手表揣进口袋,我姗姗来迟的右手只摸到他的袖子。
“休息。”凯厄斯不容置疑的语气已经表明了,他不希望再将这句话说第四次。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除了无厘头的“休息”之外。我想问他是否会因为长时间驾驶感到疲劳——从开车离开树屋后我们就没停下来过,如果他的确感到疲劳,那么不妨让我来开一会,很高兴在变成吸血鬼的三个月前我拿到了驾照。
我想问他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预计什么时候会到斯莱戈,这么长时间不和爱尔兰族群通话真的没有问题吗,阿罗不会责怪我们吗。
这个问题或许太远了。
其实我最想问他的是,他是否介意我换一张车里播放的磁带,又或者是他喜欢什么音乐。虽然凯厄斯表现出来的样子,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和事物能入他的眼,但这个磁带我们放了一路,因此我猜想他大概并不排斥音乐。
曲调从容不迫,歌声独特温暖,磁带条孜孜不倦旋转着,不经意间就将时间沉淀的古老送进你心里。
问题就快要脱口而出,而凯厄斯在这个时候伸出手。他摆弄了一会连接杆,重新调整后视镜的角度。金属绿的三角形挂坠在夜色中,仍没有失去那一份咄咄逼人的寒光闪闪,连接杆转动时响亮的吱呀声打断我所有的话,当车内终于重新安静下来时,沉默已经变成一种全新的尴尬,再开口明显是不合时宜的。
我扫一眼挂坠,正好看到凯厄斯快速别过的头,以及半边抿紧的嘴角。我无比确定,刚才他看到了我欲言又止的神情。
但是他拒绝交流。
但愿这不会是因为,在树屋时我没有说出他想让我说的话,毫无疑问,这一切都太无厘头了。
是的,无厘头。
我想扯出一个轻松愉快的笑容,但灌进车窗的湿润空气冰冷地梗在鼻腔,胸闷的感觉再次出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要强烈,近乎窒息的压迫感,让人坐立难安。
努力调整着呼吸,我学着凯厄斯的样子别过头,将安全带拉松一点,身体顺着多出的缝隙舒展开瘫下去。把脸埋进大衣的领子里,粗糙的毛呢扫过面颊,我莫名有点鼻酸。闭上眼,我双手交握,将头紧紧压在安全带上。
休息,我要休息。
这是自那天以来他和我说的第五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