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昼总觉得有人跟着他。
学校正门到图书馆的路上有个湖,死水。摆渡车晚上九点以后停运,温昼提了下被压得有点下沉的书包带子,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踩上木板桥,刚走到中间,身后不远处传来木板被踩翘起来的声响。
温昼关掉手电筒,几步下了桥,右转站在垃圾桶后,和夜色融为一体。很快,一个身影从桥上拐下来,一步一试探踩着人行道的地砖。他不动声色伸出右脚,被拌了一下的影子往前扑出好几米远才稳住,干脆坐在地上哭起来。
“……”
胆子这么小还敢玩跟踪。
“什么破路,就会欺负我……”有点耳熟,温昼重新点亮手机,照在地上坐着的人脸上。
“……你的手机呢?”温昼伸手把抹眼泪的江见月拽着站直。
“没电了。”江见月蹦着弯腰把掉了一半的鞋穿好,双手摸索着抓住温昼举着手机的右手,“温温你手上是什么东西?”
温昼随口胡扯:“果丹皮,吃吗?”
“真的吗?”江见月凑过去闻了一下,没有果香,只有温温身上好闻的沐浴露的味道。
“假的。”温昼提着他的后衣领把人带远,捡起被扔在地上的帆布包,“再啰嗦我就不管你了。”
“温温等等我!”江见月变成了温昼的小尾巴,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跟在他后面,“怎么这里不修几个灯?”
“不知道。”
温昼停下来抬头,两栋相对的住宿楼孤零零矗立在黑暗中,只有一个个宿舍阳台透出微弱的亮光。
“这边好像住的都是女生吧。”江见月跟着停下。
“走了。”温昼拖着江见月绕过体育馆,到了被路灯照亮的区域。
打着双闪的白色轿车从他们身边驶过,消失在转弯处时副驾的车窗降下来,又胖又短一看就属于小孩的手伸出来晃了两下。脚快走断的江见月留下羡慕的泪水,被温昼一路半拖回了六号楼。
两人在楼下遇到了提着一袋饮料的杨筠寒。
什么饮料温昼没看清,只知道全是罐装。
“江江,你怎么一副被摧残过的模样?”杨筠寒从温昼手里接过江见月死沉的包。
“手机没电路上没车。”江见月锤着快要失去知觉的腿,“我下次再也不这么晚回来了。”
温昼直接揭穿他:“你会在外面过夜。”
“温温你居然不怕黑啊,你的视力夜里好好。”
江见月倒也不在意,化身温昼夸夸群群主。
“江见月,不是每一个地方晚上都有路灯的。”温昼转头看他,“看不清只会撞得浑身是伤。”
江见月觉得这样的温昼很陌生,跟平时一点就炸还有一点嘴毒的温昼很不一样。
“明天上午大一新生军训动员,下午应该就开始训了,院长让我们去炸场子,去吗?”跟上来的杨筠寒没意识到现场有什么不对,刷卡先进了宿舍楼。
这句话出来的一瞬间,江见月感觉熟悉的温温又回来了,暴躁,还有一点不耐烦。
“去,我连夜去偷两吨t/n/t。”他把双肩包丢到江见月怀里,摸出手机刷闸机进电梯。
“温温,你背了什么,好重。”江见月背着温昼的黑色双肩包,看起来莫名滑稽。
“自己回去看。”温昼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在校网刷着动员会相关的帖子。
他看的东西只有一个——铺着红地毯的那块地儿——大,看起来挺隆重,横幅拉了整整三条,就算是运动场边缘也能看清。
算了,毁灭吧。
温昼面无表情坐在靠近主席台边缘放着“学生代表”牌子的桌前,眼睁睁看着运动场上的人站成一个个方队。
“安静!”
站在温昼座位旁边的总教官气沉丹田,极有气势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到全场,原本吵闹的运动场一下安静下来。
“军训是学生接受国防教育的基本形式,是培养‘四有’人才的一项重要措施,是……”
温昼把出门前被他卷起来的白衬衫袖口放下来,抬起左手不经意捂住靠近总教那边的耳朵,嗡嗡响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一些。
—不见江上月:温温看我,你抬头就能看到。
一条消息在温昼放在桌面的手机上一闪而过,温昼抬头,看到运动场最后方啃着西红柿朝他挥手的江见月。
西红柿是温昼昨天从家里带回来的,作为交换,江见月借出了专门用于出席正式活动的白衬衫和配套的黑色长裤。本以为会太小,结果温昼换上后意外地很合适。
他扯了下黑色的领带,脖子被束缚的感觉很不舒服。
“同学们在军训期间要始终保持高度的集体主义观念和组织纪律观念,按照教官和老师的要求,做到一切行动听指挥。”
“现在——立正!”
一声吼让温昼默默放下捂着耳朵的手,下意识想要站起来。
“昂首挺胸,两脚后跟靠拢,脚尖呈六十度,两手拇指贴在食指第二关节处,中指贴紧裤缝。”
“站军姿!”
温昼看着底下一动不敢动的方阵,右手无聊地转着桌面的手机,棕色的弹性绷带从手腕处延伸到手背,因为跟衣服和皮肤的颜色不一样而格格不入。
大型活动的流程大差不差,动员会只是多了一个总教官讲话,每讲完一个温昼就在心里数一个数,算着什么时候能轮到他。数到一半,底下已经有站军姿的同学被抬走了。
温昼觉得每一个学院选一位学生代表讲话简直莫名其妙,一个学校少说也有三十个学院,每个人讲两分钟也有一个小时,这不纯纯折磨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