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高中,张风奇不像初中时那样贪玩了,因为他爸爸告诉他:“奇奇啊,好好学习,爸还指望你将来考上一个好大学呢,清华北大那种考不上咱也不强求,但也不能太差,否则老爸要失望咯。等你考上大学,爸给你在老家买套房,怎么样?”
张风奇跟他爸撒娇:“爸爸,可是我成绩不好,能不能降低点要求?”
“不行。”他爸斩钉截铁,“大学是一定要上的,实在不行,爸送你出国留学,你想去哪个国家?爸帮你打听打听。”
张风奇一愣,他去留学,那他妈怎么办?他赶紧拒绝:“不了爸,我不出去,我要陪着你们。”
“行!”他爸很高兴,“奇奇长大了,懂事了,说,你想要什么,爸让吴秘书给你买去!”
张风奇没什么想要的,平时都住学校,也玩不了呀。
通过他爸的一番劝诫,张风奇好歹在学习上是用功起来了,就是基础差,跟不太上。不过张风奇在同学间人气挺高,因为他长得帅,性格也好,放暑假那段时间蹭蹭长个子,马上都快一米八了。同学听说他想认真学习,每个人都愿意借他学习笔记,热心地在课余时间给他讲题,张风奇很聪明,一个学期就把自己的排名从倒数往前提了20名。
放假的时候他会回家,他妈还是一样,对他不冷不热,两个人就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室友,只有面对面的时候才会交流。
高一快放暑假那会儿,他爸忽然回来了,张风奇接到电话,兴高采烈地请假往家赶,没想到正巧撞见他爸妈在吵架。他爸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他妈大吼大叫,拿桌上的水杯扔他妈,他妈不甘示弱,扭头就冲到厨房拿刀,歇斯底里要捅死他爸。张风奇开了门进来,让眼前的这一幕吓到路都不会走了。
“爸,妈……你们在干什么……”
他爸反应最快,推开他妈就过来拥抱张风奇:“奇奇,好久不见,爸爸想死你了!”
张风奇还蒙着,他爸抽烟,身上的烟味混着汗味,臭得跟死耗子有一拼。他妈看着大门口深情相拥的父子二人,放下刀默默进了卧室。
“爸,你跟我妈怎么了。”
张风奇跟他爸收拾完一客厅的狼藉,坐在沙发上严肃地问他爸。
他爸啪嗒啪嗒地抽烟,不太想提:“没什么,大人的事儿你少管。”
他们往常也吵架,可没有哪次吵得像今天这样凶,好像要活活杀了对方。张风奇心里不踏实,还想追问,他爸却转了话题,问他学习怎么样。张风奇说挺好的,学校老师都很负责,同学也好相处,之类的。
“你妈说你偷偷抽烟?”
张风奇一愣,他向来在他爸面前撒不了谎。讪讪地垂下头,他解释:“就是抽着玩儿……”
他爸哦了一声,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抽行,别让你妈看见。哪个男人不抽烟啊?”
张风奇诧异地看着他爸:“啊?我以为您要骂我来着……”
他爸和颜悦色地看着向来乖巧的儿子,到底是还有点像爸爸的样子:“但你还小,少抽点,烟这玩意儿伤肺,等长大了再抽也不迟。”
“哦、哦。”
他爸在家待了一星期,他妈尽量不回家,反正医院的工作也忙,就说科室走不开就得了。
他爸要走的前一天,张风奇正好放假在家休息,还在睡觉呢,就听见外面叮叮哐哐地,他爬起来,还没开门就知道又是爸妈在吵架了。这次他听清了,他妈在骂吴秘书,说她就是个鸡,还说他爸也不嫌骚,总之就是张风奇从前身为一个坏孩子的时候都不会说的那种特别脏的词汇。
张风奇搞明白了,原来他妈是以为他爸出轨了。可是吴秘书有男朋友,两人感情还很好不是吗。张风奇开门出来,他妈和他爸听到动静,迅速地分开,刚刚还高昂的声调瞬间消了音。
张风奇默默走到两人中间,他妈看了他一眼,气都还没喘匀,冷冷说:“回你的房间去。”
张风奇想了想,还是决定帮他爸说两句话:“妈,吴阿姨就是我爸的秘书,他们之间没什么……”
他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全身的毛都炸开了,不敢置信地瞪着张风奇:“你叫她什么?”
张风奇看到他妈怒不可遏的脸,一时间也吓到了:“吴、吴阿姨?”
他妈的脸色剧变,抬起手狠狠给了张风奇一巴掌:“那么喜欢她,你认她当妈吧!我成全你们一家三口。”
张风奇让这一巴掌打懵了。
他妈气得浑身都在颤抖,把手里攥着的烟灰缸狠狠摔在地上,留下两个字:“离婚!”然后头也不回地摔门走了。
张风奇和他爸面面相觑。
“爸,到底怎么了?”张风奇问他爸。
他爸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烦躁地说:“你妈要跟我离婚。”
“为什么?”
“谁知道呢。”他爸掏出一根烟,点上,愁容满面地抽了一口,“离就离吧,如果能让她开心一点的话。”
张风奇在他爸对面坐下来,从他爸的烟盒里也抽了一支烟出来。
父子两人沉默地抽着烟,谁也不说话。
一天后,他爸走了。
张风奇没有问他们到底有没有离婚,怕一问,他们真的离了。他妈在医院里待了好几天,让邻居告诉张风奇她这几天不回家,让他自己出去吃。张风奇觉得待在家也没意思,就去邓建明家找邓建明玩,可邓建明最近谈了个社会上的女朋友,天天不是去这个酒吧就是去那个夜店,更没意思,张风奇待了没两天就回家了。
他妈在两天后也回了家,还是那副样子,每天只有做饭的时候才会在客厅出现,其他时候要么在屋里睡觉,要么出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可即便这样,张风奇还是察觉出了他妈的不对劲。
一天晚上,张风奇玩得特别晚,出去上厕所的时候,听见他妈屋里传出来一些动静,似乎有人在哭?张风奇开门的手顿了顿,放轻手脚悄悄走到他妈屋门口,他妈正在屋里抽泣,不是那种伤心到忘了情的哭泣,而是低低的,似乎连哭都没有力气的喘息,只能从抽气的当口听到一些哭音。
张风奇的大脑一片空白,手脚控制不住地颤抖,他妈……竟然也会哭?这个认知颠覆了张风奇对他妈的一贯看法,张风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只知道他从那天后,一反常态地开始关心起他妈来了。
那天他特意把自己期末考试成绩给他妈看,毕竟作为一个从不认真学习的小孩,张风奇妈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张风奇能争点气,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可他妈好像对他的转变并不关心,草草扫了一眼张风奇的成绩单,淡淡道:“不错,继续努力。”
然后就没了。
张风奇很失望。两个人在一张长方形的饭桌上吃饭,选了一个最遥远的距离,他妈低着头沉默地吃饭,偶尔抬起头时,张风奇看到她的脸,即使擦了粉,抹了口红,还是能看到粉妆下疲惫苍老的面容。
他和他妈之间好像隔了一块厚厚的、能把人的面容变扭曲的玻璃。
张风奇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随着时间的增长,家里的低落氛围并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他妈干脆连人都看不见了,成天待在医院里,给钱让张风奇自己解决三餐。张风奇有一次小心翼翼地问他妈,妈你没事儿吧,你的脸色好差。他妈罕见地对他微笑,说能有什么事,你管好你自己。
高二结束时,张风奇又去B市找他爸,还是吴秘书接待的。张风奇有点讨厌吴秘书了,她其实人没变,还是那副笑眯眯,光鲜亮丽的模样。可她越是好看,张风奇心里就越难受,他想起他妈,他妈长得不必吴秘书差,却从来不打扮,不穿颜色鲜艳的裙子,不把头发烫卷,甚至不会在眼睛上涂哪怕色彩不明显的眼影。
都是女人,为什么他妈灰扑扑的,而吴秘书却是彩色的呢。
张风奇不是没有怀疑过吴秘书和他爸的关系,可有天吴秘书下楼时,张风奇特意悄悄跟过去,结果在酒店大门口看到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来接吴秘书,吴秘书依偎在男人的身上,趴在男人身上耳语。周围人来人往的,很显然人家是合法的情侣、或者夫妻关系。
张风奇的疑虑就打消了,这男人比他爸年轻,比他爸帅,吴秘书除非是瞎了才会看上他爸。
进入高三,张风奇对于家庭状况的担忧被功课分走了大半,尤其是下半年,要高考了,他不能再让这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影响到自己的学习状态了。
可谁都没有想到,那年春天发生的事情,对十七岁的张风奇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甚至因此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那是一个很平凡的下午,张风奇正在教室里做练习,忽然班主任进来,慌慌张张叫张风奇:“张风奇,你出来一下!”
张风奇莫名其妙,跟老师进了办公室:“陈老师,怎么了?”
陈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这个年纪多少有些发福,但脸还是瘦瘦的,散发着一种凌厉的精明。她看了一眼张风奇,担心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会刺激到这个孩子,便放缓脸色,先是关心了一下他的学习状况。张风奇没多想,单纯以为是快高考了,班主任挨个来疏导学生,便如实回答了,说自己最近状态不错,多谢老师关心。
陈老师话锋一转,说:“你回宿舍收拾一下行李,待会儿我送你去医院。”
“去医院干什么?”张风奇一脸茫然。
陈老师不忍说出口,可这事也瞒不住,得先给这孩子打个预防针,省得等下到了地方一时接受不了,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她闭了闭眼,把心一横,说:“你妈出事了。”
张风奇的瞳孔缩了缩:“什么?”
“她偷了医院的违禁药物,给自己注射……这种药能在短时间内快速致人死亡,你妈拿的剂量还不少,可能凶多吉少……”
张风奇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