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像是一点也不怕黄毛,理直气壮道:“这些反正都要销毁,毁了多浪费,不如找个爱花的人端回去好好照顾——你说是不是?小伙子。”
张风奇愣了一愣,心想怎么就把矛头指向自己了:“是这个道理。”他说,看了看手里圣洁高贵的白玫瑰,别的不说,光这标准的杯子状花型,就不是市场上那些妖艳贱货能比的。
黄毛瞪了张风奇一眼:“这些都是基地淘汰的,淘汰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它各项数据指标都没有达到要求,不允许在市场上流通——偷偷种也不行!”
张风奇见他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知道这花今天是带不出去了,算了,看来他和这宝贝无缘。他抱着花要把她放回去,那大姐却不干了,上去捶了黄毛一拳,坐在地上就开始哭。T城的方言叽里咕噜像是鸟语,张风奇实在听不懂,只隐约感觉到大姐似乎是在骂黄毛没良心——
什么你爸死得早,我辛苦抚养你长大,现在赚你点钱你还不愿意了,之类的,最后好像还说要去死,张风奇不敢确定,不过大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起来真的伤心欲绝,要抛下红尘随先夫而去了。
张风奇明白了,原来她之前说的儿子,就是这个黄毛啊。
黄毛见他妈哭,也急了,上去就把她妈往门口拽,一边拽一边还愤怒地说着什么,大概是动静有点大了吧,一楼大厅里出来两个人,一高一矮,个子矮点、也更年轻点的男孩边快步往这边走,边走嘴里边嚷嚷着:“干什么呢!这里是实验室,你们怎么在这打架啊?”
黄毛见真把楼里的人惊动了,表情一瞬间有点慌乱,硬是扯着把他妈拽起来,低声吼道:“别闹了,把我工作闹没了我还怎么给你拿钱!”
大姐蹲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说自己腰痛,站不起来。
年轻男孩看着黄毛,嫌恶地道:“怎么又是你?你要是不能干就别来了,天天在这里闹事——他又是谁?”他指着张风奇,和张风奇手里抱着的试验品,“又来偷花的?”他白净的脸上带了怒气,“你们这样是犯法的!我们上次已经警告过你一次,再来就报警了!”
大姐听到报警两个字,也慌了,蹭地一下站起来,抓着男孩的手道:“小兄弟,别报警!我、我就是见这花让你们给剪了浪费,想着能、能卖点钱补贴补贴家用,你知道的,我家里躺着三个下不来床的老人,张光晨又不争气,我也是没办法呀!呜呜呜呜……”说着又开始抹眼泪,哭诉自己如何如何艰难。
男孩的手让她紧紧抓着,抽开也不是,不抽也不是,白净的脸上带了点红:“那个什么,家里困难也不能来偷东西啊,虽说这些花本来是要销毁,可我们这不也是舍不得才放在院子里让它们继续开嘛……唉大姐,你、你别哭呀,”他手足无措地回握住大姐的手,眼睛下意识地寻找此时的依靠——
“徐主任,这可怎么办呀!”
被他叫做“徐主任”的男人慢吞吞走过来。
张风奇好奇地盯着他看,男人的脸很年轻,皮肤不白,但很细腻,面部轮廓长得相当优越,不输任何一个电影明星。他的眉眼狭长,眼睛是单眼皮,乍一看有点锐利,可声音听上去却是意外的温润:“大姐,这花是我们的实验品,不允许私自售卖,你连续两次偷偷带人进来,已经严重干扰我们工作了,照理说我应该叫保安过来,把你带去派出所——”
大姐彻底慌了,她虽然不懂法,可知道要进派出所的罪都不是小罪,这一进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当即松开男孩的手,转而抓着“徐主任”的手,嘴巴一撇,又开始哭:“领导,主任,你行行好,别报警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我贪心,我该死,不该为了一点小钱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我真的知道错了呀,呜呜呜呜……”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男人很冷静,不动声色地挣开大姐的手。
大姐心虚地垂下眼睛,哭起来支支吾吾的:“那个啥,我一时昏了头。最近实在缺钱,张光晨又不给我钱,”说着她瞪了黄毛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养你不如养条狗,发工资了不补贴家里,你奶都饿得起不来床了,你个死没良心的还在外面跟你那狐朋狗友吃香喝辣,真不知当初生你有什么用!要不是你那死鬼爹没本事,一分钱不挣还早早就下去享福了,我至于混成现在这样么……”
黄毛,也就是张光晨让她妈骂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顾忌着有领导在,他也不敢冲他妈大声说话,只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怎么没给你!我挣3000,给你拿2000,我自己留1000都不行?再说那也不是我请客,是我朋友——”
他妈打断他:“老娘一个人养五个人!你就算全给我也不够!小没良心的,你拿着钱能干嘛?还不是在外面鬼混……”
“徐主任”身旁的男孩插嘴道,实在是这么吵下去没完没了了:“大姐,我们理解你有难处,上次你带人进来我们也没为难你不是?这些实验花都是有数的,就是销毁也得留底备查。你给我们卖了,回头领导再找我们麻烦,我们就是长十张嘴都说不清楚,请你理解体谅一下,下次别再这样了。”
“还有你,张光晨,”男孩又把脸冲向黄毛,“你要还想在这里工作,就看好你妈。再有下次,你就别来了,我们不欢迎总是闯祸的人。”
黄毛咬着唇,脸涨得通红,嗫嚅道:“我知道了……”
大姐还要说话,黄毛一把拉住她,低声道:“你再吵我连3000块都挣不到了,全家人一块喝西北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