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连着下过几场雨之后,天气骤然炎热起来,特别是正午的阳光,晒得人头皮发烫。
听说今日没有朝会,又听说皇帝老爹食欲不振,李仪便命人煮了碗去热降火的绿豆汤,在午膳时亲自送去立政殿,顺便……蹭顿饭吃。
笑话,皇帝的膳食是整个皇宫里最好的,谁能不惦记一下呢。
李微要练字,所以没有同去。
到了立政殿前,恰好看见李治也来了,他手里还拿着一本奏章,看了看阑珊手里提着的食盒,李治不免打趣道:“十六,今日又给阿爹做了什么好吃的?”
自从李仪回宫,便整日变着法子给李世民送吃的,唯恐他饿坏一样。
李仪摆了摆手,“一碗绿豆汤而已。”
其实这玩意很寻常,并不稀奇,只是李仪暂且想不到别的了。
两人谈话间突然看见殿前站着一个人,顶着烈日背脊挺得笔直,站在那一动不动,走到近前一看才见是才人武媚。
“太子殿下,城阳公主。”
她开口向李仪两人问安,不知为何,声音听在李仪耳中有些虚浮。
细细一看,便能发觉她额前渗出的细汗。再看她紧攥在手里的手帕,似乎也湿了不少,像是此前不停地在擦汗所导致的。
李治这次没有再漠然视之,他好奇问道:“武才人为何在此?”
武媚面无表情地低着头,声音亦是平静:“回太子殿下,是圣人召我前来,但立政殿的宫人说圣人在休憩,不得打扰,便让我在此处侯着。”
李仪抬手放在额前挡了挡头顶刺眼的烈阳,顺势问道:“你在这站多久了?”
“约摸一个时辰。”
“这么久?”李仪颇为惊讶,下意识与李治对视一眼,而李治也微微皱起了眉。
正午的阳光最是毒辣,李仪就晒这么一会都觉得头皮隐隐发烫,武媚在太阳底下站了两个小时,竟然还这么沉静如水不骄不躁,这定力让李仪都佩服。
不过既然是皇帝召见,武媚肯定不敢随意离开,而立政殿的宫人又不让她进去,她肯定也不敢擅闯。
这么一想,着实为难。
李治转向守在殿前的宫人,眸光微沉,但说话还是那般轻柔温和:“既然是圣人召见,尔等为何不让武才人进殿等候?”
立政殿这么大,阴凉的地方多的是,让人在太阳底下站着显然是有意为之。
为首的女官紧张地低着头,眼睛眨了又眨,许久才支支吾吾地回道:“太子殿下,因为圣人还在休憩,怕让武才人进殿会惊扰圣人,故而……”
她也说不下去了。
再看武媚,她仍是一脸平静,似乎早已受惯了这种对待。
她并非出身世家大族,父亲也早已去世,身后并无可依靠的人。入宫以来,虽不似其她嫔妃那样常年遭受冷落,但荣宠不及徐充容,后宫嫔妃大多像韦昭容那样瞧不起她,连后宫女官也是如此势利眼。
身在后宫,没有子嗣,没有家族依靠,没有君王的宠爱,身份地位一文不值。
即使已经看穿女官的小心思,但李治并无半分恼怒,只是口吻略带斥责:“武才人是后宫嫔妃,尔等怎能对她如此不敬?别忘了,圣人向来最是厌恶后宫的勾心斗角。”
“殿下教训得是,奴才知错……”
面对女官的认错,李治也没有再多计较,回过头对武媚轻声道:“武才人不妨随我们一同进殿,若是扰了圣人有我来担责。”
武媚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要是放在平日里,没有人会理会她,原本以为还要在这站很久。
李治走在前头,而她刚要挪动步伐腿脚便突然发软,旁边的李仪伸手扶了扶她,武媚这才重新稳住身形。
站得太久,身体有些虚脱,李仪扶了一下之后武媚便恢复正常。
李仪什么话也没多说,与武媚并排而行。
武媚先是抬头看了眼前面少年的身影,而后又用余光瞥了瞥身旁人,这两张相似的面庞,头一回让她在宫里感受到了温暖与认可。
少年温厚儒雅,犹如春风,是她见过最温柔的儿郎。
进殿之后,李世民刚好醒来,看见脸色有些苍白的武媚,他没有过多询问什么,而是指着不远处的书案对她道:“你先替朕整理一下这些古籍,今晚便留在立政殿侍奉。”
武媚俯首应道:“是,陛下。”
眼看着武媚转身走开,李仪心中又生感慨,李世民果然不是很喜爱她,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女子在古代果真艰难,纵使像武则天这样有雄才大略之人,如果没有李治,她也只能在寺庙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李仪将绿豆汤端给李世民,又与其叙了会话,见李治与李世民有政务商谈,李仪便没有在立政殿多留。只是刚走出立政殿,便见有位宫人急匆匆跑来,差点撞到李仪,所幸阑珊将其拦下,训斥道:“何事如此匆忙,连路都顾不得看?”
宫人抬头一看是李仪,连忙赔罪:“奴才该死!只是奴才确实有万分紧要之事禀报太子,所以走得急了些,还请城阳公主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