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檀香袅袅,唐婳、宋玉、扶苏三人煮茶论事。
唐婳正要说出时间循环,但,她的舌头像打了结一样,发声几次,她都不能完整地说出正确的四个字。
唐婳只和唐芢说过时间循环的事,第一次告诉不知情的人,却说不出来,她可以确定不是紧张,是无形的阻力。
感觉自己揪住了这个世界的尾巴,唐婳难掩激动:“讲一个故事,或者是一个梦。”
唐婳顿了顿,发现她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她继续镇定地试探:“我见过子苏死后的样子。”
宋玉刚抿了一口热茶,温热的茶水触到舌尖伤口,舌尖生出一丝疼痛,而他被唐婳的一番话吸引,没有察觉到不适。
扶苏微微点头,似乎并不关心所谓的死后的自己。
见两人神色还算淡定,唐婳说出循环中她在琴音楼见到棺中扶苏的场景,甚至把宋玉与邵丽福的对话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宋玉放下茶杯若有所思,他转向一旁的邵丽福,两人短暂的眼神交汇中,一闪而过的惊愕之后是彼此心照不宣的肯定。
如果是他和邵丽福,还真有可能如此行事。
扶苏朝一旁的唐婳伸手,温热的指尖触碰到唐婳握拳的手,淡笑:“现在,如何?那时候,一定很冷......”说着说着,他逐渐垂下了眼眸。
唐婳捉住扶苏的手,用力揉搓,好像这样就能驱散那时棺中躺着的人周身的寒凉。
扶苏眼眶微热,眼尾牵出几道笑痕与几点晶莹,像雨后的清水塘蓄出一池温柔。
他其实想说的是,那时的唐婳面对一具了无生气的身体,一定很冷很怕,不过,见唐婳尽力地安抚他,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宋玉理清思绪,讶然说:“唐姑娘的意思是,你在救公子之前,梦见了公子被刺杀,然后才去假装刺客传递消息。”
唐婳点头:“如果我说,不是......”
唐婳想说不是梦,然而,她又一次失声,于是,她苦笑,语气中带着一丝气急败坏:“就是梦!就是梦!”
然而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立即猜到唐婳的难言之隐。
如果一切都不是梦,而是真实经历过的事呢?
如是想,宋玉激动地碰倒了面前的茶杯,失神地问:“就因为只见过几面的人,你就要豁出性命拯救?”刚说完,他自知失言,颓然坐定。
比起灵光一闪的奇怪问题,宋玉更不愿再一次去想,如果他们失去了公子,将会陷入怎样的深渊。
扶苏脑中又浮现了一些破碎的记忆,最近的一次便是停在宫道的马车里,唐婳郑重告诉自己的一番话,当时她的手里握着一把眼熟的长剑。
一把阿飞的长剑!
不怪乎上次他看见阿飞的那把剑,心中十分不适,不过,现在,他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全然想不起当时的不适,疑问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拿过阿飞的剑?”
唐婳没有隐瞒,点头:“我还在梦里杀了宁长归。”说着,唐婳模仿握剑的姿势,更加用力地攥紧扶苏的手指。
扶苏愣住,所有梦里的事都没有发生,就好像一本史册被改写了结局。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宋玉也意识到这一点,略一思索后,他大笑:“哈哈哈哈,眼前的天地,有怪梦,有活死人术,岂不是天地有神?若有神,公子定是得天地庇护,何愁大业不成!”
只不过,下一刻,宋玉舌尖一热,喷出一口热血,他血色尽失,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似地歪倒在一侧,好在邵丽福及时扶住了宋玉。
唐婳微微皱眉:“看来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不过,宋玉有一点说对了,这个世界的中心确实是......不枉我费尽心思做的一切。”
唐婳盯着扶苏,久久不愿移开视线,她没有明说,但已经明示。
被几双眼睛注视着,扶苏吩咐邵丽福拿来纸笔,笔墨未干,纸张铺陈开来,扶苏提笔落下一个“史”字,抬头问宋玉:“子渊,如你所说,是否还应添一个字?”
宋玉撑起身子,脸色苍白但眼中神采熠熠:“神。”
扶苏依言又添一字,纸张上两个字一上一下几乎占据半壁江山。
唐婳很有兴致地看着扶苏写字,写的是小篆体,唐婳勉强能看懂,忽然想到什么,唐婳握住扶苏的管毫笔,在两个字旁边写下简体的两个字,并问:“你们能不能看懂?”
两人点头,唐婳兴致勃勃地分析:“想当初,我给你们留的字条,就是这样的字,你们却能看懂,但是按照历史来看,你们应该看不懂,所以,这是这个世界奇怪的机制,所以这个世界认可我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你,世界站在我们这边。”
扶苏和宋玉其实并不能完全明白唐婳的意思,但心中已经生出信赖。
唐婳转着笔杆,忽然转向扶苏,一本正经地说:“一开始,你以为自己是扶苏,虽然这个世界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但你们就是没意识到,也可能是这个世界对超出你们认知之外的意识给与的一种屏蔽性的保护,然后,过了一段时间,你们不知怎么打破了这种保护,产生了种种怀疑,但是现在,我看你们好像并不在意这些了吧。”
唐婳一边说一边留意两人的反应,唯恐两人承受不住,意识产生错乱,然而,宋玉撑头,恢复了标准的狐狸笑:“在下早就知道,不过,多谢唐姑娘解惑,在下与公子不完完全全属于这个世界,我们站在这。”
宋玉手指摩挲着纸上的“史”字,尽管记忆纷扰,但他已经不在意:“在下觉得,我们是被史册选中的人,不属于历史,但有了历史的记忆,因而,勉强站在这一边吧。”
扶苏沉吟:“如你所说的世界,我们在这,那神......没有现身......应该还有一方。”
望着余下的大片留白,扶苏莫名觉得纸上还少了什么,少了很重要的东西,他轻轻敲打着纸张,抬头望向唐婳,问:“你......是?”
唐婳摩挲着手掌,兴奋地说:“我是预言家,哈哈哈哈,我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