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一辆简朴的马车停在一品楼门前。
唐婳撩开帘子,目送扶苏和邵丽福离开,她与扶苏约定好在一品楼一起用晚饭。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唐婳跳下马车,转身朝西市走去。
在草市亭前,唐婳步子一顿,探头望去,隔着初春的柳树,树下已不是她熟悉的红木推车。
脚尖一转,唐婳来到自己的旧宅。
窗前迅速闪过一道人影,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了。
唐婳有些许惊讶,就好像有什么禁闭许久的东西迫不及待破门而出一样。
半开的门缝中,缓缓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秾丽的眉眼一下子抓住了唐婳的眼睛。
唐婳定在原地,心跳得很快,尘封的记忆悉数涌进脑海。
唐婳感觉自己好像被割裂开来,脑中是走马灯似的回忆一幕幕闪过,身体已经率先行动。
迅速掰住门框,箍住那眉眼宽的缝隙,镇定地挤进去,转身关门,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唐婳压低了声音:“门外有扶苏的暗卫。”
她明白,扶苏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一品楼,在看不见的地方一定会有暗卫跟着。
“唐姐姐!”
少年喑哑的嗓音带着惊喜,应声转身,唐婳看到了另一个惊雷:
本该在乌氏国的阿车却出现在她的旧宅中!
脑海中闪过千万种可能,唐婳僵硬地朝阿车微微点头。
前面乍起一道闷雷,后面还跟着一卷徐徐升起的狂风,唐婳似乎急需要一个人来和她说明此刻的情况。
然而,事实是,此时此刻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焦急,至少在看到唐芢从房中悠闲走出,缓缓坐定的那一刻,她的心奇异地平静下来。
很有默契地,两人都没有打招呼。
避开前后,唐婳侧身走进杂货间。
杂货间光线昏暗,梁上漏下的一束微光中,尘埃飞舞。
借着这束微光,唐婳找到角落的一只箱子,落灰的箱子上依稀还能看出原来的绛红色。
打开箱子,唐婳翻出纸笔,微光中的尘灰沸腾起伏,好像禁锢在一束光线中的流萤,冲撞着想要找到出口。
透过一束纷扰,唐婳正见门框边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来人神色莫名。
唐婳心跳漏了一拍,却起身一步步走到阿飞面前。门被挡了个严实,她站定,垂下眼眸。
唐婳在等,她不知道在等什么,但茫然的心中已然有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
阿飞低头,恰好看到唐婳扇睫落下,悠悠乎,一股清风入怀,然而,眨眼间,唐婳的脸上又看不出什么表情,像一尊站立着的精致陶人。
阿飞眼底漫上的惊喜倏然褪去,小心克制着逐渐紊乱的呼吸,呼吸间,乌黑发间的簪环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脑海顷刻间清明,阿飞退后一步。
“多谢。”
唐婳微微颔首,从阿飞身边走过,她能感觉到身旁的阿飞身形一滞,然而她很快就在脑海中略过。
唐婳迅速研墨,回忆着上郡熟悉的铺子,提笔一一将脑海中的物件写在纸上。
也许是唐婳的神情异常的认真,三人都没有说话。
洋洋洒洒写了一张纸,唐婳似乎留意到这屋中还有三个人,嘴角抿出一个淡笑。
“你们可有什么想要的?”
略过阿飞,唐婳望向阿车,阿车摇了摇头。
唐婳象征性地用眼神询问唐芢,唐芢深邃的眼眸中藏着稠雾一样的暗色,她目光沉沉,好想要看进唐婳的内心。
唐婳的目光中坦坦荡荡,唐芢眨眨眼睛,转瞬间,眼中只有促狭的笑意了
“一品楼的特色菜都来一份。”
唐芢转头不再窥探,越发懒散地靠着椅背。
“好。”
唐婳笑着答应,低头在纸上又添了几样菜色。
落笔后,唐婳嘱托:“我一会开门。”她扫视了屋中人一圈。
阿飞闪身躲进杂物间,见状,阿车亦步亦趋跟着。
唐婳捏着手中纸张,开门走进院中,唐芢紧跟着敞开一扇半开的门,倚门望着院中。
唐婳轻轻甩了甩手中纸张,微微扬声:“暗卫大哥,麻烦帮我办件事,这纸上的东西,全都帮我买一份送来。”
也许是回应唐婳的要求,一阵风飒飒,扬起几片鲜嫩草叶,却无人应答。
唐芢倚着门痴痴笑:“阿姐不如将纸放在院中,也许那些暗卫大哥见不得人呢。”
将纸放在地上,唐婳爽快地掏出一包银子压在纸上,转身不忘把唐芢拉进屋中。
关门后,还未坐定,唐芢收起了笑容:“有人在院中。”
唐婳瞳孔微缩,望向杂物间,唐芢抓着她的手,朝她摇了摇头。
片刻后,阿飞走出杂物间:“人已经走了,五个人。”
唐婳无奈苦笑,她不知道暗处还有没有人,但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引开暗卫的最好办法了。
按照唐婳以往的经验,这些暗卫应该只是保护她,会向扶苏如实汇报她去了哪见了哪些人,应该不会监听她说了哪些话,否则在避孕汤事件中,扶苏不会如此被动。
唐芢微微放松:“别担心,再不济我们还有那一招,不是吗?”
唐婳知道她说的是时间循环,也正是她提到时间循环,唐婳才开始思考起唐芢费尽心思把她叫来的目的。
“那么,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话音刚落,唐婳就后悔了,她心中已经有隐隐的笃定,还要明知故问,其实她完全可以继续等下去。
唐芢不答,留意到站着的某人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
然而,唐芢更明白唐婳表面的镇定,现下的微怒,有几分是空架子,有几分是试探的伎俩。
阿车似乎是听出了唐婳的微怒,闪到唐婳面前,不安地低头认错。
“对不起,唐姐姐,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唐婳内心一软,轻柔了声音:“不是的,你怎么会是麻烦呢,好久没见你,你又长高了,一会给你熬糖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