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婳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头痛欲裂,恍惚环视,发现自己不是在那张令人羞耻的玫瑰檀床上,而是在内室的红木床上。
“容华娘娘,该喝药了。”
金龙殿的宫人捧着一碗热汤,侯在床边,只不过那微垂的头小心翼翼地抬起,飞快地看了一眼起身的唐婳,又迅速低下,接着捧高了手上的承盘。
熟悉的药味萦绕在鼻尖,是避子汤。
扶苏还算遵守承诺,唐婳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汤药微苦,带着丝回甘,热腾腾的,更像是一碗加了乱七八糟佐药的养生饮品,不难喝也说不上好喝。
放下药碗,邵丽福恰好进来宣旨,缓慢而尖利的嗓音将唐婳的瞌睡驱散大半,念完时,唐婳明白她升了位份。
“公子呢?”
唐婳昨夜看着扶苏头顶的好感消失,但不知道会不会重新出现。
邵丽福面上一喜:“公子下朝后在养心殿处理政务,正等着娘娘去用膳呢。”
邵公公脸上洋溢着和宋玉一样标准的狐狸笑,唐婳还记得宋玉的取笑,况且,她刚喝完避子汤,邵公公就掐着点进来宣读圣旨,打一巴掌再给一甜枣,这个道理唐婳还是明白的。
“不去,这儿离长乐宫近,我去找皇后。”
唐婳一边捯饬,一边回绝了邵丽福。
邵丽福追着唐婳小跑到金龙殿外:“娘娘,公子怎么办?老奴怎么交代?”
唐婳坐上轿辇,吩咐去长乐宫,所谓走着不如坐着,送上门的轿辇岂有不坐的道理。
很快,邵丽福被甩在身后,唐婳好心提醒:“找宋大人呗。”
金龙殿的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在这禁苑中传得飞快。
碧莹堂,王瑕听得宫人回报,心情甚好。
“昨夜长乐宫闹出那番动静,公子对皇后拔刀相向,转头,公子带着唐贵人,哦不,唐容华回宫。”
“今早,唐容华又跑去长乐宫请安,这容华娘娘也是个心气儿高的,还不知道长乐宫得闹出什么动静呢!”
见王瑕心情很好,宫人一边卖力捶腿,一边继续向石珊华汇报。
王瑕慵懒地调整了个姿势,伸出纤纤玉手。
“扶本宫起来,本宫许久未曾向皇后娘娘请安,甚是想念。”
宫人面上一喜,扶着王瑕坐在梳妆台前,打开层层妆奁,比着各式各样的钗环首饰,仿佛要使出十八般手段将王瑕打扮成神仙妃子。
在长乐宫用完饭,唐婳拉着石珊华复盘。
石珊华面色红润,气色看起来比昨夜还好,水盈盈的眼眸中一片清明,微微低头喝茶时,杏眼微垂,柳眉舒展。
螓首蛾眉,一片娴静美好。
也许是唐婳盯着石珊华太出神,石珊华疑惑抬头,涩然一笑。
“怎么,唐姐姐,我这样不好吗?”
见唐婳不语,石珊华红了眼眶,追问:
“还是唐姐姐喜欢我以前的样子?”
说着,石珊华眨巴着眼睛,眼神微微放空,笑意不见,拉着唐婳的手撒娇,一派天真。
石珊华朝唐婳伸出手指,一如在御花园捉迷藏时一般。
“我们的秘密,拉勾,好吗?”
霎时间,唐婳明白,伪装是石珊华禁苑生存的技巧,看着石珊华诚恳的眼眸,唐婳忍不住问出积压在心底的谜题。
“你是因为......自尽时难过,还是因为那些......可怕的梦?”
唐婳字斟句酌,皆因为有些词脱之于口,她自己也会心中一滞。
石珊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被人救下后,我常常做梦,有的时候分不清是我的梦还是那些皇后的梦,时而痴傻,时而清明。”
唐婳握紧了石珊华的手,石珊华笑着安抚,略停顿,眼神闪烁着,终是叹了一口气。
“可是,我看到扶苏哥哥因为我痴傻的样子对我这么好,我就不想清醒了,我身为皇后,却实在......害怕诞育子嗣,我就很想这样,维持着尊荣,保留着扶苏哥哥的温柔......”
唐婳不了解石珊华有怎样的过去,但是她好像有些理解她的心情。
困在黑暗中的人,哪怕只照进一束微光,也要拼尽全力保留。
“唐姐姐,不要怀胎好吗?也许你会误会我,可是梦里,那个天师曾说过,天命之子,命格贵不可言,欲承天命以身祭天,那些梦里,无人生还。”
石珊华闭了闭眼睛,似乎想到什么可怕的画面,想要将脑海中的混沌去除。
听到石珊华提及天师,昨夜战栗的阴寒再一次从脚底升起,唐婳几乎要忘了张半仙和唐芢。
看来,她必须得出宫一趟。
沉思间,于姑姑上前禀报:“王昭仪来了。”
一道华丽的身影缓缓迈入大殿,明媚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只不过,唐婳在王瑕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