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仪入骨,他的姿态依旧优雅,还是那身紫色直裾,只不过外面的纱衣已经破损。
“殿下!”苏落朝宫门内冲去,奇异的是守门的卫兵也并未阻拦她。
她下意识伸手扶住谢微尘,入手的却是一片黏腻,看着掌心粘稠的血液,她愣在原地。
那么多刺客没伤到他,为何入了宫却是遍体鳞伤,作为未来储君,皇宫不该是最安全的地方吗!难道这么早,陛下就想废太子了?
“孤吓到你了?不是说,你是重生来报恩的嘛,孤命里有今日一劫,你不知?”谢微尘的声音很轻,也没有怪罪之意。
苏落搀扶着谢微尘朝板车缓步走去,远处崭新的板车很干净,上面铺了极为柔软的被褥。
“上辈子,殿下虽有恩于我,却并未与我的人生产生交集,我只知将要发生的大事,比如殿下将在昭和元年被废去太子之位。”
“哦?这样啊!”昭和元年便是明年,是他上辈子挣扎努力后的结果,按照原来的轨迹,不出半月,他便会成为废太子。
所以他佯装好意提醒道:“苏落,孤这个太子可能当不了那么久。”眼前之人会给他带来多大的惊喜呢?
“没关系,无论是何情形,我都会帮殿下得到应得的。”苏落未直言皇位,但两人心照不宣。
若说之前都是虚情假意,只想借谢微尘的势,那么从此刻开始,苏落是发自内心地想帮谢微尘。
翠微山赠玉救母,她死后赠棺敛尸,那杯蜜水,满当的钱币,满场杀戮中的回护,新鲜贵重的食物,还有她重生前,满室烛火中获得的片刻温柔……
何况外臣姜泽都有侍卫搀扶拖出,太子谢微尘仁德惠及天下,却是带伤一人走下百级长阶,千米宫道。
苏落小心翼翼地将谢微尘扶上板车,让他趴下。
太子府的马车就在一旁。或许是疼痛难忍,谢微尘什么都没问,很乖顺的随苏落摆弄。
“苏落,以后在孤面前不必用‘草民’、‘小人’这些词,你还是用‘我’比较顺耳。”
苏落摊开干净的布帛,应道:“好,殿下是想盖脸还是不盖脸?”
“你觉得该不该盖,孤的幕僚?”
“冒昧问殿下,这一身的鞭伤,是谁给予的?”
“这世间能伤我的还能有谁?”谢微尘的语气很平静,无怨无悲。
果真是陛下,苏落心中一沉,“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无。”谢微尘的回答很肯定。
“为何鞭打殿下?”
“丽山皇陵,昨夜塌了,今早雪水倒灌,父皇找来观星台的方士究其原因,方士说孤与皇陵相克,生来有罪,需要赎罪。”还有父皇的狗死了,心情不好,所以下手便重了些。
很离谱,但发生在谢靖身上又很合理,“既是如此,那我们什么也不盖。”
如果太子被废的结局无法改变,谢微尘又不得君心,那能帮他的便只有民心,曾经的谢靖是位好皇帝,但现在的谢靖,以及未来的谢靖,绝不会是,因为他对求仙问道已经疯魔了。
在这个思想还十分淳朴的时代,民心既失,正统嫡子继位便是理所当然,她要让这满城的百姓看看他们尊崇的太子殿下是如何的遍体鳞伤。
苏落从谢微尘身上撕下大片纱衣,折叠后蒙住下半张脸,以防再次被认出。
她将拉绳挂上肩,而后轻轻抬起板车,十分稳健地拖着谢微尘朝太子府走去。
雪后初晴,街道上的人很多。谢微尘身上鞭伤入骨,血肉模糊。
人都爱看热闹,现下也不是农忙季节,所以很快身后便聚集了一堆人。
苏落听见他们在问车上的是谁,也听见了有人靠衣着认出了谢微尘,他们不理解谢微尘为何被鞭打至此。
跟车的人越来越多,讨论声也越来越大,终于有人忍不住上前问苏落,“殿下为何被伤至此?”
苏落脚步未停,嗓音洪亮,“观星台的人说,殿下生来有罪!皇陵塌方,雪水倒灌皆为殿下所致,不用调查修筑皇陵的石材砖块,陛下圣明,大义灭亲,亲手鞭罚了太子殿下。”
“如此明君在世,今年必定风调雨顺、五谷丰收!”
苏落将心中酝酿的话说完,便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她和谢微尘不在了,这段话才能被传得更快更远。
她清晰地记得,接下来还会陆续下雪,倒春寒来势凶猛,冻死了无数麦苗菜苗,然后便是洪灾与干旱,今年包括之后几年,都没有风调雨顺,五谷丰收,只有天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