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腻腻的桌子和地面,纸巾、木签子、啤酒瓶和烟头。
谢苦熟练地将桌子上残留的冷油和餐具端走,把桌面的残渣用刮子刮进垃圾桶,把没铺地砖,只简单用水泥浇灌铺平的地面扫干净,又拿来沾着洗涤剂的热抹布擦干净桌面的明显油污,再换另一条干净些的擦一遍,重新摆上新的餐具。
这是一家火锅串串店,开在酒吧旁边,意味着这家店会营业到很晚。
火锅串串店和火锅的吃法区别不大,锅底和调料都很相似,只是取菜是自助的,且菜品大多都是被穿在木签子上,吃完后数签算钱,每一签几毛。
入夜后,来这里吃饭的大多都是打扮潮流的年轻人。
谢苦身上拴着印着串串店招牌的红围裙,里面是洗到发白的旧款式衣裤,跟这些年轻人比起来,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土气。
就连那张年轻干净的脸,也被过长的头发挡住,看不真切。
因为他不擅长交流,所以只干打扫和端锅洗碗之类的活,不负责接待顾客和点菜之类的工作,新一桌客人上桌后,谢苦便退到后厨戴上胶手套,在过热的水池中清洗刚刚换下来的碗筷。
直到凌晨两点半,店里才没了什么客人。
后厨的人早就走了,服务员们收拾好自己负责的那部分东西也回了家,因为店里大部分工作人员要么是勤工俭学的学生,要么住得不远或者拖家带口,目前店里住宿舍的只有谢苦一个,老板干脆把宿舍退了,在串串店楼上给谢苦弄了个隔间。
所以店里的收尾工作也都是谢苦的。
把卷帘门拉下来,谢苦提着两大袋垃圾扔到后巷。
这条巷子夹在酒吧和串串店之间,谢苦偶尔会不小心撞见一些在这里打啵甚至搞事的情侣,搞得他每次来倒垃圾都很小心,尽量不东看西看,快点搞完离开。
今天也是这样,谢苦刚把垃圾放到指定位置,就转身准备走。
“小师弟!”他听到有人喊。
小师弟?好奇怪的称呼,不过也有可能是那种,高级学生吧?听说那种高级学生之间好像就这么称呼?
谢苦只读到初中毕业,直到进城打工之后,才知道原来大学生毕业之后还有研究生,研究生毕业了,听说还能读什么生,不过这些对他来说都太远了。
谢苦不太愿意面对那些有着听都没听过头衔的文化人,加快脚步往店后门走去,虽然听到了身后有脚步声,也认定跟自己无关,只是迈的步子更大了。
“小师弟!”一只手掰住谢苦的肩膀,将他拉得旋身回头。
谢苦瞳孔一缩,看清拉住自己的人后,顿时失神。
好漂亮、好美……
他本来以为来这里工作后,见识到的人已经足够好看了,可和眼前人一比,那些打扮精致身材高挑的年轻人们瞬间便失去了色彩。
他不懂艺术,也不知道什么修辞手法。
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谢苦只能想到幼时父母给他的糖,想到雨后的彩虹、想到林间的清风、想到冬天的暖阳……想到他贫瘠的人生里,曾见过的所有美好的东西。
这么好看的人,这么……嗯?这个好看的人在干什么?拉着自己的手?
谢苦旋即清醒,飞快缩回手,小声道:“你认错人了。”
可他没想到,他的手刚抽出来,就又被美人一把握住,对方的反射神经简直比猫还快。
“小师弟!他乡遇故知,相逢即是缘,而且你不是还要找我报仇吗?要是我死在他们手里,你可就没法亲手找我报仇了!”美人就算表情激动,也仍是美得惊心动魄。
他双手捧着谢苦的手放在下巴下面抵着,颇有种西子捧心般的动人,只是他的动作看似轻柔,握住谢苦左手的力道却如同钳子一般,让谢苦怎么挣扎都挣不脱。
美人垂下眼眸,温声道:“你说过的,我的命是你的,我一直记得。”
谢苦闻言,终于停下挣扎,看了他好一会儿。
在美人如同星辰入海般的灿烂眸光中,谢苦犹豫地说:“你……你是不是吃了不好的药?”
美人眼里的期待瞬间消失:“……”
谢苦好费力才让自己的视线从美人脸上移开,看向其他地方,这才发现美人看上去很是狼狈,衣服好几处破损,破损处甚至还能看到沁血的伤口。
谢苦搓了搓自由的那只手,思考再三,有些局促地问道:“你,要不要进去休息一下?”
如果他稍微有钱一点,他想自己应该送对方去医院才对。
美人嘴唇颤抖,哆哆嗦嗦地吐出一句:“小师弟你……你好狠的心!”
说完便扔开谢苦的手,几步疾跑出了巷子,刮起的风带动谢苦的头发,露出了他瞳仁颜色浅淡的左眼。
谢苦不太放心,尤其对方疑似嗑药还受了伤,这里时常会有一些看着像是混子的人,也不时就有人打架。
但他又知道就算自己追上去也什么都做不了,而且那个过分好看的人虽然看上去柔弱……谢苦揉着被捏得红肿发痛的左手想,力气却很大,跑得也很快呢。
洗漱完已凌晨三点过,虽然心中仍有些担心,可他劳累了整整一天,刚挨着枕头就迅速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