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英生孩子生得晚,今年都四十四还多了,比李觅要大了将近十五岁。但她的容貌和身形都遗传到了桑悦外公,脸小五官立体,个子也是又高又瘦,穿一身随随便便的旧衣服也蛮有气质,完全不显年龄。
两人客气地寒暄了几句,李觅又将拎上来的两盒丹麦蓝罐曲奇、还有一罐子瑞士糖拿给旁边的桑悦后,这才说出来意:“桑悦妈妈,很不好意思开口的。其实是这样,我平时工作忙,一直不在家,看两个孩子又玩得来,暑假能不能让我家沈照清中午跟着你们搭个伙?不知道会不会太麻烦了……”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塞到罗英手上。
罗英愣了愣,“这……”
李觅:“吃饭不方便也没关系,或者下午让沈照清跟着悦悦玩,悦悦到我们家里去玩也可以的,家里什么吃的玩的都有。我们俩搬过来之后,悦悦一直很关照清清的,这也是我的一点点心意,你们一定要收下。”
闻言,罗英连忙推开她塞过来的信封,解释说:“其实平时我不在家的,都是桑悦的外婆在管她。”
她不好替田书秀接这个活,虽然是个孩子,但是多管一个人的饭,总归是麻烦的。收了人家的钱,也不能太敷衍。
但田书秀刚刚已经避出去,到公共厨房那边洗衣服去了,人不在屋子里。
罗枚倒是在。
因为有客人过来,家里没人继续看电视,她自说自话地把电视调到了戏曲频道,一边看一边听李觅和罗英说话。
李觅又拜托了两句,罗英一直没有松口。还是罗枚帮腔了几句:“钱就算了,孩子平常来玩玩没撒关系。”
罗枚是五姐妹里唯一没有结婚的,一直跟着田书秀。
她特别喜欢孩子,贺云皎、周骏才、桑悦他们仨小时候送到外婆这里,她都帮着抱过不少日子。
李觅听她这么说,连忙道谢:“谢谢谢谢,我也知道很麻烦你们的,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唉……”
桑悦难得全程没有插嘴。
沈照清进门之后,她就像个小大人一样,很有主人翁意识,领着他到沙发上坐下,又去冰箱里拿冷饮。
沈照清是她第一个到外婆家来玩的朋友呢。
对桑悦来说,实在称得上意义非凡。
外婆家人多,还有周骏才这个大胃王小胖子在,夏天冷饮消耗得特别快。外公上周刚去批发的两箱,到今天,只剩五六根盐水棒冰了。
没有挑选余地,桑悦只能随手摸了两根,回到沙发边,递了一个给沈照清,有些紧张地观察他的神情。
令人高兴的是,沈照清低声道了句谢,就爽气地接过了棒冰。
从进门开始,他既没有眼神乱转、四处打量,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诧异和嫌弃,一直乖乖坐在桑悦家这个里头弹簧都快要坏掉的破沙发上,是桑悦心中完美的客人、完美的小伙伴。
于是,她喜滋滋地坐到沈照清旁边,催促他:“沈照清,你也吃呀!你不热吗?”
“还好。”
说完,沈照清拆了自己手中的冷饮。
盐水棒冰的包装纸是那种有点单薄的材质,稍微碰一下,就会发出“西索西索”的声音。
两个孩子就这样欢欢喜喜地靠在一起,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半透明的棒冰。
不过,这批发价六毛一根的盐水棒冰,好像比平时舔起来更好吃。
“沈照清,你下次还会来我家玩吗?”
“如果你外婆同意的话。”
……
等沈照清母子俩离开后,罗英和田书秀商量了一会儿,还是勉强答应了李觅的请求。
一起吃午饭是比较麻烦,帮忙带一下沈照清倒是问题不大。反正桑悦和周骏才都在,让几个孩子在一起玩就行。
到底距离一年级开学也只有一个月多点,罗英想着,能让桑悦有个玩伴也可以,沈照清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以后如果一起上学,能看着桑悦少惹是生非就最好了。
睡觉前,罗英嘱咐桑悦,让她明天把那两盒曲奇和那罐糖送回沈照清家里去。
“收人家那么贵的礼,不好。”
2002年,丹麦蓝罐曲奇是上海人眼里的进口货,价格不便宜,平常家里不会经常买。桑悦上一回吃,还是罗英最小的妹妹、罗敏从国外回来探亲的时候,带回来一盒分给他们的。
罗英和田书秀都是极度要面子的人,虽然节省,但从来不肯占人家便宜,也不会贪图李觅这点礼。
桑悦还不太明白这种人情往来的意义,白天依言把曲奇和糖送了回去,沈照清却当场打开了一盒,示意她在这里吃。
桑悦眼睛亮起来,想伸手,却还是犹豫地问道:“可以吃吗?不用问问你妈妈吗?”
沈照清:“不用。你吃。”
说着,他打开了空调,又打开了电视,顺手把遥控器给了她。
有这两样神器在,桑悦硬生生在他家赖到了傍晚才走。
“桑悦,你明天还会来玩吗?”
“没事的话就会的呀。怎么了?”
“那你能不能早点来?”
桑悦笑起来,跺了跺脚,将鞋穿好,直起身,同沈照清说:“你一个人在家害怕吗?我外婆说了呀,你可以到我家来找我的。我们还能和胖哥哥一起打牌呢。”
沈照清紧跟上话:“那我明天一早就来找你。”
桑悦:“好啊。明早再会哦。”
她朝着沈照清挥挥手,头发一跳一跳,跃入了石库门外那抹橙红的夕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