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板娘看来,秦璟沅虽擅长照顾别人,却不懂得照顾自己,更确切地说,他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浪费钱。
反正,隔几天就会自动康复,下一次又会生病,秦璟沅已经习惯。
这让林月好几次暗自气闷又伤心。
刻意地锻炼后,秦璟沅觉得自己的身体素质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都只是些感冒发烧之类的小毛病,没必要过于担心。
他不明白林月的情绪源头。
福利院的孩子很多,院长无法时时刻刻都关注到秦璟沅。他又是个擅长忍耐的,所以秦璟沅不舒服的时候,经常是无人知晓。
即使是儿时的他,也不是那种喜欢在大人面前撒娇卖乖的类型。除去个别被秦璟沅长相吸引的孩子,他跟其他人玩不到一块儿去。
他不可能像那些小鬼头一样,坐在地上吐鼻涕泡,还嘬刚擦过鼻涕的手指。
那些孩子,也不愿意靠近天天板着张扑克脸的秦璟沅。长得再好看又怎样,还不是个冰块怪。院长还老是偏爱他,真是讨厌。
而围在秦璟沅身边的几个孩子,年龄都特别小,懵懵懂懂,根本还没有关心照顾别人的意识。
见到秦璟沅的第一眼,他们就在想:这个哥哥看起来真漂亮,让人想起天上金光闪闪的太阳公公。
只要和秦璟沅对视,听他说那些长大后的事,赚钱的事,孩子们就觉得自己好像躺进了被阳光晒过的被窝里,手和脚都可以恣意地伸展开。
但偶尔,秦璟沅会避开他们,一个人吃饭,不和他们说话。他们还为此伤心难过了好久,猜测元宝哥哥是不是嫌弃自己烦人了。
那些时候,秦璟沅生病了。
独自靠坐在院子里的榕树旁,他抱着膝盖,静静地盯着地上移动的光斑。年幼的秦璟沅忍住喉尖的痒意,心里默想:
后天有图书馆的公益活动,会得到一张午饭的餐券,有15块钱,得赶快好起来。
被收养后,秦璟沅的身体好了一些。那个男人在饮食上并不吝啬,可以说是足够丰盛。大概是因为他也不想打骷髅架子,手感不太好。
那一年,秦璟沅养伤的时间,其实比养病更多些。
后来,林月发现自家向来沉稳可靠的小收银员,在生病期间,情绪会变得格外奇怪。
尤其是当她试图去关心对方的时候,就会被冷冷地排斥在外,像是徒手摸一块带刺的冰。
秦璟沅不喜欢改变,也讨厌出现那种“不习惯”的感觉。往往这时,他会觉得事情在逐渐脱离掌控。
但是大学毕业后,他的情况改善了许多,也变得更加内敛了。秦璟沅没有再拒绝林月往自己的家里送药,或者是其他的一些生活用品。
因为他发现生病会降低工作效率。
面对苏弘嘉话里的关心,秦璟沅面色沉静,声音没什么起伏:
“是吗?你听错了。”
“可你...”
向前一小步,苏弘嘉还想要补充些什么,却再次被南砚挡在了身后。他的手里握着好几包绿色的感冒灵颗粒,是从节目组提供的医疗包里拿的。
“秦哥,原来你生病了,那快点喝药吧,不然会变得更加严重的!”
凑到秦璟沅跟前,南砚仰头打量着男人有些泛白的嘴唇,眼含担忧。都怪刚才那个家伙,让自己居然比苏弘嘉晚一步才发现秦律师的不对劲。
不知不觉,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一点超过了正常的社交范围,让秦璟沅感到了不适。身体往后倾,他冷声拒绝道:
“不必...”
就在这时,三人身后的草丛里,突然发出了巨大的“唰唰”声。
一道人影从中间迅捷地闪过。眨眼之间,苏弘嘉手里拎着的烧水壶不见了,南砚握着的感冒灵没了,他们面前的秦璟沅也消失了。
抓着他手指的力道很轻,却含着不可挣脱的架势,将秦璟沅强行带离了原来的位置。
被扶坐到自家营地的帐篷旁,他看到韩睿霖转身走到溪边,往水壶里装水,周身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凝重氛围,心里感到不解:
怎么哪里都有这人呢?
忽然间,秦璟沅感觉喉咙里又一阵发痒,像是有只小虫在肆意爬动。他下意识蹙起眉心,将手背压在唇尖,压抑着那股痒意。
眼角憋得泛红,似是落了绯色的霜。
往日沉静冷淡的琥珀色眼眸,此刻也蒙上了一层雾气,透出些许脆弱来。
然而,从另外两人的视角看过去,男人背对着他们,脊背依旧挺直,肩膀只是细微地颤抖着。
像是风吹眼睫产生的幻觉。
对于秦璟沅来说,他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其实不太需要过多担忧。只要睡一觉,第二天就会好了。
只是脑袋有些昏沉,让秦璟沅的思绪变得迟缓,也就没有注意到身前靠近的人影。
额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冰凉的触感。
像是从壁炉房内出来,触到了冬夜的霜露,刹那间驱散了皮肤表面灼人的热气。
秦璟沅本能地眨了眨眼,抬目便对上一张眉头紧锁的蜜色脸庞。那双在初见时还透着些散漫的桃花眼,正专注地盯着自己。
“幸好,只是有点发热。”
单膝跪在他的身前,韩睿霖抬起的手背还搭在秦璟沅的额头上,食指指节撩开了他垂落在眉尾的黑色发丝。
“但是还得把药给喝...”
此时,韩睿霖才注意到秦璟沅的目光。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慌乱地闭上了嘴。
落日余晖从对方的背后倾洒而下,浓稠的橘红与金黄温柔地将他笼罩。
在韩睿霖的视线中,秦璟沅安静地坐在自己跟前,身形被这暖融融的光勾勒出了一圈毛茸茸的轮廓。
配上那张苍白的脸庞,有种柔软乖巧的错觉。
这是一次漫长却又短暂的对视。
漫长到韩睿霖已经幻想自己牵着秦璟沅的手,和他一起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却又短暂到,只是“啪”的一声,他的手就被人拍掉了。
果然,是错觉。
他才不是什么柔软的花,依旧是锋利的霜。
将自己被弄乱的额发整理好,秦璟沅瞥了眼正捂着手暗自发呆的银发男人,淡淡问了句:
“不是要烧水?”
“对对,要给你煮药...”
想起这茬,韩睿霖轻声嘟囔着,又回到了溪边,继续自己的烧水大业。
在他转身后,秦璟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眸光有些看不分明。
或许,只是他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