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就像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查尔斯·克里夫”的葬礼正常地举行了。
神官贝玛站在石棺之后面向众人,以悲而不痛、哀而不伤的声音念着神殿的悼亡书——主要是困的。昨晚家教和小女孩离开后她本想好好睡一觉,没想到刚睡着尸体又坐起来了,然后又起了第三次、第四次……一晚上,这具尸体拢共仰卧起坐了六次,直到天边泛出鱼肚白,她才终于确信它彻底消停了,只是为了保险,她又对尸体用了束缚的咒语。
六次!整整六次啊!
贝玛真的麻了,这难道是对她没有好好完成祈祷仪式的惩罚吗!她困到几乎只能通过遵循身体惯性来完成这项任务:
“……无需恐惧,亦无需不舍,rou体不过是此间承载我们灵魂的须臾之舟,我们的灵魂终将在唯一神的怀抱中相遇,在那之前……”
会场最后一排的最角落,同样没睡好的爱丽丝坐在座位上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悼词发呆,手上要掉不掉地搁着一朵白色的露佩忒斯花——按习俗,等悼词念完,在场的人将会依照坐席次序上前瞻仰遗容,再将这种花投入石棺之中,因为它象征着“祝福”。
而那些与死者十分亲近的人,比如坐在第一排的“维拉妮”,手里还有另一种蓝紫色的花,布拉纳伊格,其意为“永恒的思念”。
令人感动,可惜父亲不是真的父亲,女儿也不是真的女儿——此时此刻,石棺里的尸体是身份不明的冒牌货,第一排的“维拉妮”则是用了变形魔法的克莱斯特。
这也太地狱笑话了。
爱丽丝看向手里的花,思绪又回到了昨夜——
昨夜,克莱斯特打破了那个奇怪的异空间,对她说:
“我该怎么称呼你?卡尔·罗登,还是,霍兰尔德?”
这熟悉的语气让爱丽丝和龙都瞬间绷紧了神经,然而面前的克莱斯特并没有像在藏书馆时的那样直接攻击她,只凝视了她片刻,随后便将目光投向她怀里昏迷的维拉妮,说道:
“那孩子被魔物寄生了。”
“寄生……”
“对,寄生。”
克莱斯特边说边下楼。他的姿态很从容,速度却很快,走到爱丽丝面前半蹲下时,他的右手中已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半臂长的木质细魔杖。
“你……”
这是爱丽丝第一次看见克莱斯特的魔杖,她想起之前听到的小道消息说,克莱斯特习惯直接将魔法阵刻到身上而极少使用魔杖,有人猜测是他用不习惯,又或者没有适合他的魔杖,为了避免暴露短板才这么做,但眼下看来,应当并非如此。
此刻,那根魔杖对准的是她怀中昏迷的维拉妮。
她有些迟疑,但最终,她还是放弃了任何反抗的举动,沉默而僵硬地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在她安静的注视中,克莱斯特挥动了魔杖。她看见他的皮手套下渗出了些淡淡的紫光,紧接着他念起了咒语,或许是因为自带加密效果,她完全无法分辨咒语的内容,只见到声音化作丝线般的光芒裹住了维拉妮,最后凝结成一个小小的紫色灵摆,悬停到了小女孩的左胸口上。
这种状况,爱丽丝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看明白了。
“看来是寄生到了心脏上。”克莱斯特看向她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我想,你应该也不想这个小孩被魔物吞噬吧?”
“我可以找神官。”
“神官未必能做到,而且,神殿对魔物、对被魔物寄生过的人类,不会比我更宽容。”
“你想要什么?”
克莱斯特看向她的眼睛:
“我说过,等你恢复后,我们好好聊聊。”
聊聊,聊啥啊?
爱丽丝只能硬着头皮回:
“好,那等葬礼结束后,我们好好聊聊。”
她想不通,克莱斯特和她之间除了算帐,还能有什么好聊的啊?
爱丽丝从花朵上收回视线,看向了克莱斯特所在的第一排。
与此同时,克莱斯特也在回忆昨夜发生的一切。
昨夜,他来这个庭院的唯一目的便是确认死者的真实身份,以预测莱瓦老皇帝的行动。他不能不在意,死的到底是真正的查尔斯,还是魔法院派来的冒牌货。如果是前者,则说明莱瓦皇室很可能已经掌握了“新矿物”的状况,他必须做出相对的预防措施;但若是后者……
杀死莱瓦皇家魔法院魔法师的人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想到这,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克里夫家中新来的家庭教师,卡尔·罗登。
六日前,这个男人来到此处应聘,并成功得到了这个职位。他与这件事有什么关联?是他杀了假克里夫吗?
昨夜,他原本只是想跟上去查个清楚,却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是霍兰尔德。
那一瞬间,他差点就要下意识地用魔法阵再困住她、免得她再次逃跑了。
但是不行。
克莱斯特克制着,深呼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