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拉”消失的第十日,《翡翠城报》上刊登了一则简单的讣告:
查尔斯·克里夫子爵,出色的航海家,莱瓦最勇敢的贵族之一,于昨日午夜因突发心脏病离世,终年三十九岁,葬礼将于明日举行。
写下这份讣告的人正是爱丽丝,此刻,她正以平民男青年“卡尔·罗登”的面目行走于克里夫子爵的府邸之中——六日前,她应聘成为了克里夫家七岁的小女儿维拉妮·克里夫的家庭教师。
「爱丽丝,你还好吗?」
龙的声音传入脑海,爱丽丝停下脚步看向窗外,瞥见黑鸟正栖在树枝上。被克莱斯特打晕过一次后,祂就总是很担心她的身体,昨晚事发突然,是她和这家的老管家杜朗先生一起整理查尔斯·克里夫的遗体遗容的,可以说是一夜没睡。
“罗登先生。”
爱丽丝刚对祂摇了摇头,安娜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她是这家里唯一的女仆,同时也是管家的孙女。爱丽丝转过身时,安娜也正好小跑到了她面前,递给她刚送来的《翡翠城报》:
“这是您要的报纸。”
“谢谢。”
爱丽丝接过报纸,对少女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她正要道别,安娜忽然对她深深地鞠了一躬:“真的非常感谢您,罗登先生,如果没有您,我……我为我之前的无礼向您道歉。”
“没关系,对陌生人有警惕心是好事。”爱丽丝爽朗地说,“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听老管家说,之前来应聘的家庭教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怪安娜会警惕她。何况她最清楚,小女孩会选她当自己的家教,想必是因为她给“卡尔·罗登”捏的这张巨帅的脸,有了女儿的肯定,这对夫妇对她的面试也略显草率,连她自己都觉得顺利得太过分了。
“夫人已经在次卧歇下了。”安娜回,犹豫了片刻,她鼓起勇气问,“您会站在我们这边的,对吗?”
清晨清凉的微风自两人之间吹过,爱丽丝看见少女微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唇——她在期待,也在恐惧。
“别这么说,安娜小姐,这里没有发生任何需要站队的事情,只有一场普通的葬礼。”爱丽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微笑着安慰,“别担心,一切都会变好的。”
“我明白了。”安娜眼里泛起了雾气,但她很快眨了眨眼,迅速回到了工作状态,“祖母……啊,抱歉,是女仆长,她正在向家主的亲戚们发报丧信,今天可能就会有来参加明日葬礼的客人,我会好好接待的,请您先好好休息,不必为此忧心。”
“好,谢谢。”
爱丽丝自然不会拒绝这份好意。目送安娜离开视野后,她按原计划来到了查尔斯·克里夫的书房前。
查尔斯·克里夫。
五年前,查尔斯·克里夫子爵几乎是散尽家财组建了一支船队出海,只为体弱的妻子艾米莉娅、十五岁的长子丹尼尔和年仅两岁的女儿维拉妮留下少许积蓄,一年半前丹尼尔因意外去世后,家中的仆人也逐渐只剩下了杜朗夫妇和他们的孙女安娜。尽管查尔斯在三个月前成功返航,但一家人并未能从他的这次航海中得到任何好处,相反,因为回家的主人对衣食住行的高要求,这家的财务状况变得更加窘迫,更别说为维拉妮支付就读贵族学院的费用,只能聘请平民来当她的家庭教师。
爱丽丝走进书房,关好门后走到书桌前坐下,打开报纸快速浏览起来。
在这份日报上,克里夫子爵的讣告只在末尾占了一小块地方,头条说的则是格西伦国新君特里娜一世的妹妹、萨斯罗德奥亲王已于昨日抵达莱瓦帝都,据报道,她将全权代表特里娜一世参加不久之后的公会议。
公会议……
爱丽丝揉了揉太阳穴。
所谓公会议即是指,为了避免战争,大陆各国与白梦塔一起商议魔石矿下一年的开采量与各国分配额的会议,一般是各国轮流负责举办,出席的基本都是一国之主和重要皇室成员,无论过程与结果如何,臣民能得知的,都只有一句“会议顺利结束”。
保密至此,是有什么不能对外公开的东西吗?
她继续翻阅,恰好看到了一条与克莱斯特相关的报道,说他这几天在翡翠城魔法师协会会长和商会首领的陪同下参观了好几家魔法道具公司,可能将与这些公司展开商业合作云云。
爱丽丝叹了口气。
十日前离开魔法师协会后,她便开始思考克莱斯特来翡翠城的“理由”是什么。很显然,流金拍卖场的兰德尔是克莱斯特的人,泄露自己消息的正是他,前段时间一直暗中跟踪她的无疑也是他们。
但她并不认为仅凭自己一开始透露的那点稀碎且不确定的信息就能让克莱斯特跑这一趟,应该有什么更重要的理由,比如说——
这位克里夫子爵从海外带回的、据说足以取代魔石矿的新矿物。
海外。
对过往摄取到的信息进行筛选重组时,爱丽丝又从记忆里捡起了这个词,她对此产生了好奇,却未能从龙口中得到满意的答案——尽管祂几乎自创世之初起便已存在,但在祂固有的认知里,这个世界只有一片被海水围绕的大陆,至于那之外是什么,祂并不知晓。
这里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如果不是地球,这里的天文历法等知识偏偏和她认知中的几乎没有太大区别;如果是地球,这里又确实存在着太多的疑点和矛盾。
她应该如何看待、理解这个世界?在这里她又该如何自处?
爱丽丝被自己的思绪拉扯着,颇为心烦地看向报纸标题中的“克莱斯特”。她能说出几十条理由来为她这次鲁莽的应聘辩护,什么兵行险着出其不意啦,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啦……就和她假扮克莱斯特硬闯魔法师协会一样。
也和她昨夜冒进的选择一样。
或许那银发神官说得不错,傲慢又贪婪,这就是她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