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意到她停下了脚步,修斯也转过身,跟着她的视线向上看去,顿时了然:“啊……是这幅画。您的眼睛真尖,这都能注意到。”
爱丽丝没理他的揶揄,问:“这画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她看见这名少年神官此刻正微微歪着头看她,阳光透过彩窗披在他身上,莫名让他多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神秘感。
爱丽丝有点厌恶这种故弄玄虚,她眨眨眼,最后看了眼那幅奇怪的天顶画,只说:“快走吧,不是说要去治疗奥兰德吗?”
“您不问了吗?”
“一幅画而已,再说,你告诉我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您似乎不怎么信任我。”
“就算我信任你……”爱丽丝一脸无所谓地摊摊手,“你以为的真实就一定是真实吗?”
修斯挑挑眉:“原来您是怀疑论者。”
“原来你喜欢随便给别人下定义吗?”爱丽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再次说道,“走吧,神官大人,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
他愣了愣,看着倒也没恼,两人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他忽然说:“与真假无关。”
“嗯?”
他继续往前走:
“那幅画画的是发生在千年前的那场大地震。曾经有人认为,正是这场大地震导致了默尔莱王朝的覆灭和人类文明的断代。而画的作者,布拉德拉神官,他显然是把大地震归咎于人类的贪婪了。”
贪婪。
“不过,大地震的原因也好,黑龙霍兰尔德也好,默尔莱王朝覆灭的原因也好,一切都只是三百多年前的布拉德拉的猜测和想象……如您所言,一幅画而已。”修斯在某扇大门前停下,转过身对爱丽丝微笑道,“我们到了。”
他推开门,将门后的空间展示给贵客看。那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地面上刻着的那个半径约有三四米的巨大魔法阵。
“请过来,布朗小姐。”
修斯走到魔法阵的中心,向爱丽丝伸出手来:“请握住我的手,小姐,万一在转移过程里失散就不好了。”
“怎么还有这种风险。”爱丽丝轻轻握住他的手腕随意地说,“不会还有一个完整的人在转移后变成这一块那一块的情况吧?”
等会儿,修斯的目光在她的手上停了两秒,他这是被她嫌弃了?
“听说以前也是发生过这种事故的,不过几率很小,您不必太担心。”他爽朗地笑着说,“现在请闭上眼睛吧,要开始了。”
在爱丽丝闭上眼的下一刻,修斯便吟唱起了长长的咒语,她来不及细听,脚下的魔法阵已陡然发出强烈的白光,即使她迅速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捂住了眼睛,那白光也轻易而凶狠地扎进她的双眼,疼得她快以为自己的眼球要爆炸了——紧接着,她感到自己掉进了一桶混合了各种颜色的油漆桶里,不同的粘腻的颜色反复地用力拍打她的身体,仿佛她只是一块被腌的肉。
好痛!好痛!好痛!
疼痛成了爱丽丝此刻唯一的感受。她咬紧牙,不允许自己因疼痛发出半点声音,好在这场粗暴的精神虐待在她崩溃之前停止了,有声音似近似远地飘进她的耳朵:
“到了。”
声音入耳的同时,失控涌出的魔力也像巨浪一样在她的身体里激荡,此刻,她几乎成了自己魔力的傀儡——
“小姐……?”
修斯话音未落,便惊讶地看见身侧的女性脱力般跌坐到地上垂下了脑袋,他看不见她的脸,只看见她那头亚麻色的及肩短发在阳光下一寸寸地变黑。
这片大陆上有多久没出现过黑发了?
他想着,眼尖地发现了她肩膀后有一小块正在微弱地发着光的魔法阵纹路,由于被衣物遮住了它的绝大部分,他难以判断这到底是个什么魔法阵,只能猜测它也许与变形有关。
她在传送过程中表现得如此异常,还突然松开了他的手,现在又这个样子……是因为这个魔法阵受到了转移带来的冲击吗?
修斯瞥了一眼手中那只纤细得过分的手腕,要不是他反应快,他们现在已经走散了。
“偷偷使用变形魔法,伪造贵族身份,这两项可都不是什么能轻易揭过的罪名,您要有大麻烦了,小姐。”
他戏谑地说,留意到她那只被他扣住的手腕一直在微微颤抖着。
是害怕,挣扎,还是……
他皱皱眉,看着面前那个始终不曾抬起过头的女人,他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她好像快要死了。
尽管他并不排斥“死亡”,但作为神官,他也不喜欢看到有人如此悲凉地在他面前死去。
“我会治疗你,”他蹲下身简短地命令,“你不要乱动……”
他边说边伸手抬起她的脸查看状况,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黑色的眼睛。
一双黑得……仿佛什么都映不进去的眼睛。
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