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火殿里的对话,无垠从来没有对吻世提过。他只是比从前抽出更多的时间教导吻世,也经常带着吻世去各种灵气充沛之地修炼。
吻世感受到师傅对自己的疼爱,再没有一声不响跑去红尘。他每次都会先告知无垠要去的地点和大概停留的时间,在红尘的时候也会给无垠传消息,免得他担心。而每次出发去红尘前,无垠都会提醒吻世要带上玉笛,还再三劝喻他爱惜生命。
「师傅要是见不到你,可是会睡不着觉的啊!」
一开始,吻世还想不明白师傅为什么总强调不能忘记带上玉笛,直到有一次他救人时,灵石像往常一样露出不胜负荷的样子,那根被吻世别在腰间的玉笛居然发出了淡紫的光芒,徐徐地释出灵气,立刻补充了他灵石的消耗。
吻世欣喜若狂,回去后第一次主动去找无垠,飞奔过去搂住无垠的腰。无垠笑了,在他背上轻拍几下。
「这玉笛虽然厉害,但你可不能因此就怠慢了自己的身体啊!」
吻世见师父对自己这么好,更加发奋图强自我提升,终于化出了自己的灵兽,取名入竹。无垠高兴得将已长成少年的吻世托在肩上,咦哇鬼叫地跑了好长的一段路。
就这样,吻世和无垠一起生活了上千年,一直和乐融融。千年时光对人来说是浩瀚的想像,然而对灵来说只是一段匆匆的岁月,不衰容颜。
但不知为何,随着时间过去,无垠多了好些白发,还变得很嗜睡。
吻世以为师傅是因为当风神要记挂处理的事情太多,便抽了更多的时间留在无垠身边帮忙处理事务,悉心照料无垠的起居饮食。
吻世在的时候,无垠的状态就好一些,吻世去红尘的时候,无垠的状态便又差一些。反反覆覆,无垠开始与其他三位神商量,要从风神之位退下来,并且举荐了另一位有心有力的风仙来承接他的位置。
水神、火神和地神虽然不舍,但还是答应了无垠会好好考察那位风仙的表现,亦再三提点他要注意身体。
吻世见师傅身体越渐转差,很是忧虑,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自此之后,吻世几乎不入红尘,直到一次,红尘爆发了一次大规模的战争。
他还是去了。
战争中人们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无辜的百姓不想打仗,却被当作博弈中好用的旗子。一方军队派了细作混入另一方的属地散播谣言,说前方战况不好,向来迷信的皇帝问了神,神说要以人作供,方能战无不胜。
「皇帝打算叫人放火烧了我们当供品,再说成是一场天干物燥的悲剧!」
「听说皇帝挑的都是我们这些贫民窟......唉,也对啦,我们什么都不懂,也不会反抗......我听说他们会先从南方开始放火,然后是东南,然后再上......」
都说智者不惑,更何况是这种无甚逻辑的话。但普通老百姓每天在战火中逃来窜去地求生活,哪里有个风吹草动都以为是有人要来取他们的性命,怎会不信?
他们在商量着能逃到哪里去,抓破了头皮却苦无安生之处。而细作就在隔两天后的晚上,偷偷摸摸地在简陋的草屋柴屋外泼油点火。
天干物燥,火势猛得很,一下子把相连的房屋都烧了起来。一时之间,火光熊熊,黑烟漫天,逃亡的和来不及逃亡的人嘶吼、尖叫、嚎哭,仿佛人间地狱。
吻世看见这一幕,想都不想就冲了进去。
「这一次,我一定要救得到......」
在拟定计划的时候,烧了多少百姓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激起民愤。群情汹涌的时候,一个爱民如子的圣贤从天而降,呜呼哀哉,再加些伤药食粮和一段激昂真挚的承诺,人心便会倾斜去预期的地方。
「这种办法行得通的话就最好,能少打些仗就少打些,毕竟人命关天......唉,尽量把死伤人数降到最低吧......」
人类把生命掐成天秤,拿了少的一边就仿佛少作了恶似的,说话的时候端出个悲伤的模样,自我安慰着苍天会体谅这份苦衷。
然而谁的命不是命呢?
吻世救人,本就需要和人类有大量的接触,极度消耗灵气。而且战争引起的各种负面情绪转化成许多凶猛的邪兽,一直在大火中穿梭,刻意助长火势,以吸取更多人类释放的浊气。
玉笛再次启动,源源不断地给吻世补充灵气。吻世杀了好些邪兽,火势才减慢了蔓延的速度。
大火足足烧了两日三夜,吻世虽拼尽全力不断在火场进出抱出伤者,但死去的人还是多不胜数。或许是感受到吻世想救人的强烈意念,玉笛撑到了吻世抱出最后一个人时才裂了开来,哐当一声碎在地上。
吻世呆呆地坐在一排尸体旁边,怀中抱着一个女孩。女孩大半张脸因火烧而糜烂,血肉外露,吻世布满血丝的双眼茫然地看着毫无生气的她,泪水不住地落下。
他一直抱着女孩,直到天再次亮起,满脸的泪痕都干透了,他才从沉思中再次醒来,轻轻地将女孩放在另一具尸体的旁边。他忽然想起了师傅不厌其烦地挂在嘴上的叮嘱,捡起了玉笛的碎片藏好,动身回到灵地。
师傅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地迎接他。
「回来啦?」
吻世顾不上身上的脏污,倒了杯水后走到无垠的榻边半蹲下身,靠近的时候却觉得哪里不对。
师傅平日内敛的灵气突然萦绕在外,而且异常浓重。正常来说,灵气都储存在灵石之内,除非驱动灵力……但也不应该这么浓。
吻世此时才留意到无垠头上又淡去许多的青丝,后脊无端升起了一股寒意。他急忙伸手要去探师傅的灵脉,却被一掌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