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景让季渝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伸手把他的衣服掀起来看了看情况。上面的红痕还没有完全消失,靠近腰侧不知道还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现在有些淤青。
他的眉头紧皱,手指尖在那块淤青上轻轻碰了碰,可下一秒又像是怕季渝会疼,手指触电一般收回来:“疼吗?”
“不疼。”
后背上的手指很暖,指尖和皮肤触碰的时候还有些痒,特别是后腰部分。季渝有些难为情,伸手把衣服放了下来,拉住江时景的手,“别担心。”
越是这么说,江时景心里越不是滋味。
昨晚在他睡得正熟的时候,他的男朋友不声不响地处理了一件大事,他只能在事后像这样听他提起来,一点忙都帮不上。
他想去给季渝拿药膏,但拉着他的手用了些力把他拉了回来。
季渝重新靠好,慢悠悠接着说:“今天早上我去做笔录了,季博远的状态看着好了很多,也能正常对话了。”
想到那时候的场景,季渝低头冷笑了一声:“你知道吗,他当时就跪倒在我的脚边,说自己错了,说自己不会再犯了。”
这样的场景他都不知道已经见过多少次了。
快麻木了。
“那他……”江时景想问问季博远的结果。
“拘留几天吧,我也没太听进去。”季渝看着江时景的有些担忧的脸笑了笑,手指在自己的太阳穴点了两下,“毕竟我一晚上都没睡着,脑袋晕得厉害,这里很疼。”
江时景立刻伸手帮他揉着太阳穴。
突突直跳的穴位这才得到缓解。
昨晚听完李叔说的那些话,季渝头都快炸了,就像有人强硬地把坏掉的老旧电视机塞进他的脑子,呲呲啦啦的声音充斥着他的每一处感官。
确认李叔的家人没有事情之后,他终于坚持不住了,直接转身关上了房门,他的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缓了缓,手指揉着头,脚底有些发轻。他那个时候还以为自己要晕倒在家里了。当时他还想:早知道就先和江时景说一声了,要不然临死前都没有和自己男朋友说句话。
舒服了一点之后他当机立断把季博远坐过的沙发套拆了下来扔进洗衣机,又把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塞了回去。整理的时候还找到周晓的朋友在韩国给他带的粉末状的维C,也不知道是病急乱投医还是什么,反正他吃了下去,当即酸得打了好几个抖。
他去厨房倒了杯水,想着江时景绝对吃不了这个。
从洗衣机把沙发套拿出来晾上,季渝刚打算离开就在门口看到了赶过来的周晓。她的样子很急,头发还是乱蓬蓬的,看到季渝安然无恙就抱了上去。
江时景原本还因为那个维C在低头微微笑着,但听到周晓也过来了他瞬间正色听他继续讲。
“我妈已经很久没哭成那个样子了。”季渝眸子垂了垂,想到了周晓那个时候的样子——她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好,里面还是厚厚的睡衣,只是套了个宽大的羽绒服。眼睛里面挂着红血丝,泪珠控制不住地往外流。
他干脆闭上了眼睛背着身靠在江时景的怀里,以免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可声音还是有些发抖的:“她就一直抱着我,说对不起我。可是她有什么对不起我的,父亲和前夫连起伙来欺负她,她才是最让人心疼的那个人吧?”
其实不止。周晓在季渝出门后没多久就跟着出去了,可夜晚的街上出租很少,她很久都打不上车,手机的打车软件时长不断增加。她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手上拿着手机看着监控里的人渐渐地都走了出去,季渝过了一会才走回来。
这一刻她终于在街边打到了车,她坐了进去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说了目的地后又从监控里看着季渝站在原地揉着头,过了很久之后才慢慢地收拾东西。
因为太担心儿子的状态,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屏幕,根本没有注意路线,偏偏她还遇见了黑车,带着她绕了好远的路,比平时贵了一倍多的车费不说还晚了很久。可周晓来不及和对方争论些什么,只能付了钱匆忙往家的方向跑。
可这些事情到了她嘴里只剩下一句:我是打车过来的。
江时景点了点头同意了季渝的观点,鼻尖碰到季渝头上翘起来的发丝,有些痒。他双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季渝头的两边不轻不重地按着。
确实。季渝的妈妈嫁的人是个混蛋,天天想办法来家里偷东西。自己信任的父亲也背叛自己,将钥匙给了出去,联合那个混蛋去吸她的血。
上次见到周晓的时候,江时景还不知道这么多事情,他只是觉得周晓是个很强大美丽的女性,随性又开朗,他一直觉得季渝很像她。
可现在,他心里想的这些肤浅的词汇都不足以概括一个这样坚强的人。
但是江时景一直有个疑问:“那……他为什么总是回来偷钱啊?”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季博远,只能用“他”代替。
季渝听懂了,回头看了他一会,这才反应过来:“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季博远赌博?”
确实没有。江时景有些诧异地点点头。
季渝挪了挪身体,靠到江时景一边的手臂上,看着他的脸娓娓道来:“他是来要钱的。还记得我生日那天吗?那次还是他第一次直接来找我,以前不知道骚扰过我妈多少次。”
江时景搂着他静静地听。
“高中的时候,他们在家里大吵了一架,我当时才知道季博远干的那些事情。从我很小的时候季博远就有这样的坏毛病了,一开始是一些小钱……”季渝因为回忆,语速有些慢,他边说边注意着江时景的表情,“我们家不是有点钱吗,那时候不仅是季博远,连我妈都没怎么在意。”
“可是之后,他越赌越大,直到有一次我妈查账发现有张卡里缺了很大的一笔钱,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这是第一次见到赌博成瘾的人,这人还是我爸。”
江时景一成不变的表情终于发生了一些变化,握着季渝肩头的手紧了些。季渝轻轻摇了摇头,低头用力地扣了两下指尖,又被江时景阻拦,他继续说。
“小时候就总听学校、社会说要远离赌,我当时还不是特别理解。但是我现在知道了,他们是真的没有理性了。”
“我知道这些之后就劝我妈离婚,我妈也是过了好久才同意的。财产分割的时候我妈还给了他一笔额外的钱让他去填补自己的漏洞,现在看来这些钱早就没了。我总觉得她心太软了,都这样了还抱有一丝希望……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说她。”
江时景沉默着,心里慢慢地说了句:你们都很温柔。
“离婚后我再也没有主动见过他,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但这段时间他来的时候我才看出来他沧桑了很多。”
想到这里,季渝苦涩地笑笑:“你知道我昨天看到他那副样子心里在想什么吗?”
江时景摇头。
“是很不好的想法……我当时特别希望警察直接把他带走,所以我甚至想直接举报他算了,直接去和警察说这个人除了偷盗未遂还在赌博,这样的话他应该会关个几年吧?”
“但是听到警察说他精神出了问题的时候,我……”他抿了抿嘴。
我产生了怜悯。
我担心他。
他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而是换了种说法:“我居然到现在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如果他真的精神有问题,那么会不会就不去赌博了?”
很荒诞的想法。
但他莫名就是舍不得。
季渝深深呼吸了一口,面前好像又浮现出了季博远的脸:“他那副样子……看上去老了十好几岁,眼窝陷到里面,整张脸上都是皱纹。我当时还想‘啊,他是真的老了’。
“他和我记忆中的人不一样了。”
甚至和前几个月在自己家里见到的那副样子也大相径庭。
“我本身就是带着一股气去的,原本还以为我会和他大吵一架。但……我就是说不出来什么。”他终于把真实想法说了出来,“我居然甚至还在担心他。”
季渝感觉眼眶有些热,他干脆把膝盖蜷缩起来,头抵在了上面,声音有些低:“好没用。”
江时景转了转身体,将他抱在了自己的怀里:“没有,你做得很好。”
季渝摇头,毛乎乎的发顶蹭着江时景的下巴:“我妈心软,我也是。要是我们都能直截了当地把他送进局子也就没这么多事情了。”
“但是你心里会很难受。”江时景从两人身体的缝隙中间把手伸了进去,点了点季渝的心口,“你没有错,你只是太温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