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该怎么问。一般说到这里都会开始转折了,再往下就是江时景的伤心事了。
“我那几天玩得很累,再加上来了个单子,我就想在酒店里画画。”江时景顿了顿,看着季渝的手放了下来,摸了摸自己的手。
唯一的一点缝隙也不见,这个小空间变得更加湿热难捱。
他知道,季渝在安慰他了。那天在车里,他也是这么摸自己的手的。
牵住他,江时景继续说:“他们就自己出去买东西了。可没想到租的车半路车出了问题,他们……就没能再回来。”
当时交警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还有些不敢相信,手中的画笔掉落在酒店的地毯上,他几乎是疯了一样往外面跑。
前台的人看见他的样子还询问出了什么事情,多亏一个好心的人开车带他过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描述那个场景……”江时景握着他的手逐渐加重,想到那个场面,整个人又开始颤抖,“车撞在一面墙上,整个车头都毁掉了,交警站在旁边进行勘验……”
季渝想象到了那个场景,他两只手都放了下来,紧紧抱住了江时景。
“不想了。”
季渝揉着他的发顶:“咱们不想了。”
眼泪划过的痕迹干涸在他的脸上,新的一滴泪又落了下来,顺着铺设好的轨道滴落在江时景的肩膀。
“交警问我,那是我爸妈吗……”江时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原本渴望放进盒子、密封、挖坑掩埋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出,“我当时……不敢看,全都是血……”
现场的血腥味、撞毁的车的汽油味、烧焦味现在全都回来了,钻进他的鼻腔,顺着上去,死死的扯着他的脑神经,他下意识就想干呕,但他深深吸了口气忍了回去:“……可是不能耽误别人工作……我逼着自己看了一眼。”
“我和他们说,那是我爸妈……”
季渝咬着下唇,生怕自己哭出声。他这几年都是怎么撑过来的啊……
“我什么都不会,有个交警大哥就带着我处理接下来的事情,还请我吃饭……”江时景抱着季渝的身体,呼吸变得有些重、很急,“他还说,第一次见到我这么冷静的人……”
什么冷静,只是江时景一贯的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罢了。
季渝吸吸鼻子,呼吸也有些重。
都怪被子,他快喘不上气了。
他直起身,跪在床上,用头顶起被子,手胡乱地给江时景擦他的眼泪。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
可江时景说完这些只是安静了一会,自己就硬生生地把情绪压了回去,也伸手摸了摸季渝的脸:“你怎么哭得比我还狠?”
又是这样。
江时景每次都把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
他掀起被子,蜂拥而来的空气让两人都大口地贪婪地呼吸,紧接着,季渝又抱了上去,很紧、紧到两人的胸膛都压在一起。
“你可以哭,在我面前。”
“不用逞强。”
听到这句话,刚被塞回盒子里面的情绪又翻涌起来,江时景伸手搂住季渝的腰,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这是从那天之后,他第一次能哭出声。
不管是在那些帮助他的人面前,还是在其他来慰问他的亲戚们面前,他都没有哭的权利。
不能影响别人的工作,不能让家人更担心。
他只能装作“我能好好照顾自己”,只能一次次地把痛苦往心里咽。
他当时还笑着和外公外婆说:“以后我赚大钱养你们吧。”
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和他说他可以因为这件事哭,他也不用去做那个懂事的孩子。
眼泪决堤,痛苦和委屈一并迸发。
他只感觉面前的怀抱十分温暖,拍着自己后背的那只手也很温柔。
季渝的肩膀全都被他的眼泪浸湿,他安静地和怀中的人一起流着泪,再一次次擦掉。
江时景明明本来就是个爱哭的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究竟都是怎么忍过来的。
他有些庆幸了,自己能成为江时景的感情发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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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声渐渐变成抽泣,江时景把眼睛埋在季渝的肩膀,有些呼吸不上来,手脚都是发麻的,也有些耳鸣,大脑像是刚发生过一场爆炸一样,又晕又懵。
季渝放下手,握住了他的。
然后他就听到江时景说:“我……呼吸……”
呼吸不上来了吗?
季渝慌忙起身,看着满脸泪痕的人,伸手捂住他的口鼻:“慢慢呼吸。”
“呼……”江时景皱着眉头,一滴泪又顺着流了下来,滴到季渝的手上,又顺着缝隙进入到他的手心。
江时景甚至没有办法做出完整的呼吸动作,只能一小口一小口,断断续续地吸着季渝手中的空气。
“再慢一点……”
季渝伸手拍着他的后背,手心满是江时景的眼泪和湿热的呼吸,烫得他手心发疼。
“吸……”
“呼……”
江时景顺着他的指令,用嘴慢慢地照做。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平静了下来。
季渝把手拿下来,看着因为呼吸而起伏的肩膀:“好点了吗?”
“嗯。”他的声音还有些抖。
“能正常呼吸了?”
“嗯。”
季渝这才放下心来。他又抱了上去,这次很轻,即使知道江时景已经呼吸上来了,他还是顺着他的脊背摸了两下。
江时景吸了吸鼻子,回抱住他。
紧接着,江时景就听到季渝轻声问。
“你要和我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