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井随便揉揉乱糟糟的头发,揣着小包,不拘一格出帐篷时,莫降石蹲在一边拎着一只二三十厘米的蜈蚣,笑眯眯地玩弄。
扁长的长条动物,几十只小腿一齐震动,妄图脱离人手。
景井流着冷汗,咽了口口水,他调整心情,正要说话。
只见那只弯弯曲曲的的褐色生物,触角猛烈抽动,流着绿色黏液的圆孔毫无遮拦地对着他,以景井戴上眼镜,极佳的视力来看,圆孔里混杂着肉屑残骸。
景井忽然想起,蜈蚣是肉食动物。
心惊后退,景井能感觉蜈蚣第一对足格外大,长达半个身体,尖端还沾着血丝。
景井想,大早上真刺激啊。
然后,他迅速扭头,转身就跑,找到一个空地吐个不停。
一清早就吐,景井口腔里充斥着酸涩味,就像带皮吃了一个柠檬。
莫降石发誓,他是无辜的,纯属无聊之举。
但瑟瑟发抖不会因此而改变。
景井取下眼镜,捂着脸,蹲在角落,忙着头晕眼花。
他觉得他不一定能清醒活着回去。
然而,悲惨的一天刚刚开始。
没有电闪雷鸣,没有天崩地裂,景井跟在队伍中间,被保护着向有源泉的地方行进,精神状态不好反癫。
天晓得他走半小时,踩着各种或白白胖胖,或硬壳带甲的虫子,嘴巴紧紧闭上,深怕有什么虫子腿、复眼珠子飞进嘴里。
身边的队友很可靠,怕他错过标本记录,时不时拿着骨头都露出来的尸骸在他眼前比划,问他需不需要。
景井自然不能说不需要。
他忍着眼泪,用自己听来十分羞耻的颤音道:“我需要。”
天晓得这是什么羞耻play。
景井一边收获颇丰欣喜,一边颤颤抖抖地将成果塞进背包。
荒芜的土地,水源好似镜花水月。
但朝光小队名不虚传,在这片人类害怕探寻的土地上一次次地争取,一遍遍地开拓。
一段弯弯绕绕的河流,水流满不了凹下的河床,只滋润了一半的泥土。
他们最终窥见了一点来自泥泞里的浑浊液体。
“这是河流吗?”
这样不澄澈的河流,这样油腻污浊的水。
景井从未见过。
他扶一扶眼镜,再三确认。
不要说是这样的河流,实际上,这还是景井第一次见到真正意义上,自然形成的河流,而不是人工造的。
书本上所说的“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江河不再存于世事,景井生出一股悲凉。
他拿出试剂瓶,装了几瓶液体样本。
古籍记载,水熊虫是一种顽强生物,但喜爱在有水的地方生存。
“那东西长什么样?”莫降石提着刀守在景井身边。
他们一路奔波,不知遇见几批来作死的怪物,再打下去可不是办法。
“水熊虫一般是无色透明的,身体呈圆柱形,像是一种胖乎乎的虫子,头部有口器,管状,身体有四节,每节都有一双腿。”凭借记忆,景井答道。
莫降石点头:“我明白了,四处找找吧。”
莫降石不习惯抱怨,他一向在应该恼怒的时可靠,在本该脆弱时坚强。
景井也是这样。
林局以为他和景井的关系不算紧密,偶尔联系都是因为工作。
对景井的恩源自十几岁那年,力排众议让景井加入官方的技术部。
年少之时就遇见了改变一生的恩人,是景井之幸,或许是这样,在林局年迈,不想在节外生枝的时候,景井接下了大麻烦。
林局本是这样想的。
那时候,在亮堂的会议室,灯光平等地打在每一个人身上,景井是唯一的年轻人,显得格格不入。
“我来吧,”景井淡淡地开口,“关于研究病毒的后续工作,由我的小组来接替。”
他没有威震的姿态,两只手放在大腿侧,像个乖巧、带着红领巾的好孩子。
可他也绝不慌张,一言一行铿锵有力,将病毒的情况和接下来的研究方向阐述地井井有条。
会议结束,散场以后,每个路过林局的人都夸他有个好学生。
林局也特意私下感谢他:“孩子,谢谢你伸出援手。”
景井歪头疑惑:“我?”
援手,什么援手?
林局才知道,迟钝如景井,无论如何都不会看出人与人间的微妙心思,他选择接下这份工作,完全是自己想要做。
他甚至觉得那份烂摊子会有人和他竞争,报告前一阵紧张。
“为什么别人不会?”景井问。
“因为麻烦。”林局语重心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