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当然是提醒。一边早就“坦白从宽”的傅尧在心里摇摇头:顾梓聿实在是很讲义气,但没办法,自己不能接受这份好意。
他看着一旁左支右绌、竭力应对盘问的顾梓聿不由得在一旁笑出声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顾梓聿却是心下一急,害怕他又说出什么不着四六的话来。
“老师们,你们也不想一想,作弊这种天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再让第二个人知道呢?”傅尧转头看着顾梓聿,挑衅道:“我确实喜欢翘椅子,不过为了这点小事你就要戳我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说白了,就凭你这个学期的考试状态,就算是答题卡上没有折痕,你也考不上什么好学校。”
“我…”
顾梓聿一下被气的气血翻涌,但被那双幽绿迫人的眸子一望,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无声中,他看到冷静、隐忍、感谢,但没有讽刺、鄙薄和轻蔑。
方灵烨刻意引来老师的反常举动和带着责怪的眼神。
傅尧三番两次“不小心”弄出的声音。
他那么干脆地就承认了。
他一直是那么冷静,没有突然被抓到的手足无措。
这些他之前或留意或忽视的小细节,看似杂乱无章,然而连起来,却指向了一个最终的答案。
一瞬间的醍醐灌顶。尽管此刻没有想清楚前因后果,但顾梓聿知道,此时自己最应该做的是闭嘴,走开,把局势交给这个早就有准备的人——毕竟,现在看起来,是他自作多情的施以援手,才打乱了对方的筹谋罢。
傅尧也不做声,只不过他做出来的那副表情,虽然是冷冰冰的面无表情,在场人都可以看出,还带着一丝隐藏不住的、对于另一个男生的赤裸裸的厌恶。几位老师看了看两人间奇怪的氛围,交头接耳地讨论了一下,终于得出了一个最终结果。
程琤整个过程都没有凑过去听,而是观察着傅尧——他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面皮很薄的小孩敢做这样的事情,也是热血一时上头了吧。
不过,哈,这些小孩,又有哪个不是面皮薄的呢?都是被家里娇宠惯了的,从来没有栽过跟斗,就算是闯了祸犯了错,只要肯低头认个罚,自然有自家长辈帮着善后;一路上又是被周围人捧着护着的,自然就心气儿高了。
不过今天…
“我们今天先出一个初步的处理措施,”主考官很严肃地对校长说:“那个叫傅尧的,作弊事实非常清晰,当事人也承认了。首先我们招生办这里,各科成绩一定是无效的,加上他这个情节非常之恶劣,这里还有一项处罚,就是在一到三年内,他将没有参加任何国家教育考试的资格。这是我们这边的处理,当然,我们建议你们学校方面对于这种情况也一定要严肃处理。你们这样的名校啊,出这样的事情很不应该啊!”
闻弦歌而知雅意,校长当然知道,严肃处理在这里的意思,指的就是开除学籍。他管不了教育考试院的决定,然而他知道这个学生真实的身份是什么,知道他的这个“傅”姓意味着什么。如果不事先与傅家沟通就擅自给予这样的处罚,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回家的半路上失踪,最后死在什么不知名的犄角旮瘩里。
事实上,他也存有私心,并不想让自己待了大半辈子、倾尽了半生心血的学校背上污名。因此,他先是婉转的向行政级别比他高了一级的主考表露了一下“再商量商量”的意思,然后迅速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拨通了电话。
其实此时,才是傅尧谋划良久最头疼的环节,他拐弯抹角地费这么大劲,差点还把无辜的顾梓聿给牵扯进来,只是为了达成一个目的。但,只要傅劲先不想他成功做到,只需要稍微动动小手指,他所有努力就会如沙塔般全盘溃散。
他事先想过所有细节:如何让监考老师发现,如何留下铁证,让学校无可辩驳,甚至如何应对可能的调查取证……这一切对他来说都不是难题,唯一无法掌控的变数,是老爷子的态度。
老爷子要按下这件事,太容易了。只要一句话,学校的处分就能被悄无声息地撤回,教育考试院的记录也能消失得干干净净。傅尧太了解他这位祖父了——掌控家族几十年,威望深重,既能赏识他的聪明才智,也能容忍他的放肆胡闹,但绝不会允许傅家的脸面被自己人丢尽。
老爷子在知道了这样的情况后会给出怎样的回应?
会不会直接把他叫回去,训斥一顿,然后轻描淡写地摆平?还是会让他吃点苦头,等风声过去,再安排他进入更好的学校?他知道老爷子从来不惧丑闻,但他更不允许丑闻失控。而傅尧需要的是一个无法挽回的处分,一纸盖章生效的学籍注销,但傅老爷子会让他如愿吗?
傅尧双手微微攥紧。
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一切希望只能寄托在,他现在走上的这条路,就正好是老头子希望他走的路。
没有过多久,校长面色晦暗走了回来。他没有想到,这所历经了两百多年风风雨雨的名校,居然在他手上,出了第一起学生作弊被当庭抓到的丑闻。
校长耳边反复地回响着那冷淡的四个字“秉公办理”,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本来是件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以傅家的权势,哪怕是监考老师亲眼看到,又能如何?只要老爷子一句话,这事立刻就能被按下去,最多让傅尧象征性地“自省”一下,然后照样进入帝国最好的学府,前途无忧。
他咀嚼着其中的意味,显然,傅家不想保这个孩子。
他可以想象:也许这个孩子只是傅家的旁系,没有什么深厚的背景;也可能内部派系斗争激烈,各种势力倾轧,于是他就沦为无人理睬的垃圾。
在这样的钟鼎人家,每个有生力量都在竭尽全力地吞噬别人保全自己,弱者与其苟且偷生、动辄自相残杀,不如生做一个普通人,便是布衣蔬食又如何?至少不用时刻提心吊胆笑里藏刀。
他本来还想着委婉处理,借着傅家的威势,学校的名誉也可以得到保全。可现在,傅家自己都不想护着他,学校也没有立场多做无谓的事。
他走向主考:“我们学校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令我颜面无光,我要承担大部分责任。请厅里的领导放心,我们学校会组织深刻反省,同时我这里会严加问责,追究到个人。但是请领导相信,我们的大部分学生还是非常优秀的,这只是非常极端的个例。今年的推荐名额,还是跟往年一样吧…”
“至于那个作弊的学生,那就这样处理吧,各科成绩无效,剥夺三年内参加教育考试的资格,开除学籍并记入档案。”
“您看,这样还算过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