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梓聿沉默地摇了摇头,没有作答。
程琤便扬起第一棍抽了下去。
桯琤有力的臂弯使棍子挥成了一个优美的弧,裹挟着阵阵风声的橡胶棒狠狠地砸在了顾梓聿的身上,他倒吸一口冷气,手指死死地扣住了墙面,于是一些石灰粉飘了下来。程琤装作没有看到顾梓聿的小动作,冷声说道:
“市质检的事,记下十记教训,你要好好记住这次教训,基础知识不可马虎,不可好高骛远,不可眼高手低,踏踏实实才是学习的正道。明白了吗?”
“明白。”顾梓聿声音低哑,心中苦笑:课内知识自己向来是极重视的,顾仲景也对他说过,搞竞赛搞竞赛,不可本末倒置。这回可好,马失前蹄,平白背了个黑锅,等过了眼前这一关,顾仲景那关还不知该怎么办呢。
“把我说的话重复十遍。”
“…是。”
顺着话音,第二记再次重重落下。顾梓聿攥紧双拳撑在墙上,只觉得身后的四道伤在此起彼伏的喊痛,他全身的肌肉都在叫嚣。细细密密冒出的汗水把肿胀的伤蛰得生疼。已经破皮了罢?橡胶棒果然威力无穷!他哀哀地想。
接着第三记落下,顾梓聿忍住痛,声音已近颤抖:“基础知识不可……马虎,不可……好高骛远……”
第四记。
”..基础知识?.不可..马虎.不可..好高..骛远不可.眼高手低…..踏踏实实才是?..正道..”
顾梓聿的声音已经低哑的几乎听不见了,声线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两条腿在发抖,头在墙上磨来磨去,又黑又软的发丝凌乱,一绺绺被汗水黏在脸侧,甚是可怜。他的身体忍不住本能地想去避开挥舞的棍子,但他死死地将自己钉在原地,每一次疼痛过后,他都尽量深呼吸,让自己镇静下来。
既然选择接受,就没有中途逃开的道理。
程琤打人实在是颇具技巧,一记记抽下来,总是能让他体味到完整的苦楚。原来的几道檩子已经连成了一片肿胀,不知道有没有肿起两指高?反正比皮带痛多了,他已经撑不住了。
十记打完,顾梓聿长出了一口气,用两手支撑着墙,慢慢无力地跪倒在地上,用手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汗水和泪水。此时,他无法去想自己的身后该是多么的五彩缤纷?红的,紫的,还是黑的?嗯,他个人比较倾向于黑紫黑紫的。
想到这里,他心里笑了出声:在这种环境中还能苦中作乐?顾梓聿啊顾梓聿,你还真是有才!
“起来啊,竞赛的事儿还没完呢,这五记,你打算怎么挨啊?”程琤调侃的话听在顾梓聿心里,又是一阵惊悸。他之前一直努力忍着,但真的是忍到极限了。
“程老师,我这回…能在桌子上吗?”顾梓聿的声音几乎是低到听不见的轻。他小心翼翼的语气听得程琤眉头一挑——果然捱不住了。
程琤对于自己下手轻重还是很清楚的,尤其还是用这种橡胶棍。平常学生挨个三五记的,早就哭爹喊娘了。可顾梓聿今天竟然是站着挨的,总计十二下,已经很令他惊讶了。
“呵。”程琤笑了笑,也没表态,只是先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随即指了指自己的腿,“喏,趴上来吧。”
顾梓聿的脸涨得通红,摇了摇头。
“记住,我就是你哥,你就是我弟,哥哥揍弟弟,没什么可害臊的。”程琤深深地直视着顾梓聿那双清亮的凤眼,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个字都落地可闻。
顾梓聿怔愣了片刻,一下没回过神来,可眼眶里顿时蓄满了泪水:他想起儿时第一次见到顾仲景,失去双亲的巨大悲痛使他并不能接受眼前這个陌生男子,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之间都是相敬如冰的关系。直到顾仲景第一次把他按在膝上责打時,他拼命挣扎,又踢又打,也是這一句話让他安靜了下來,泪流满面。
你就是我的孩子,老子打自己儿子,有什么可害臊!
这句话像是有着无形的力量,此时由程琤说出口,让他又变成了当初那个脆弱崩溃的小男孩。
程琤没有再等顾梓聿反应过来,象打小孩子一样,一把将他按在自己的腿上。顾梓聿下意识地双手撑地,却感到身后一凉,他猛地回头,却发现自己的底裤也被程琤一把揪了下来!
“老师!”又羞又急的声音,宛若炸毛的小猫。
“说了叫哥!”程琤轻拍了顾梓聿一巴掌,又加了一句,“这下不算。”
“…哥…不要。”顾梓聿低低地哀求,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可惜程琤根本不买他的帐。
“你以为把你裤子扒下来是为了给你没脸?我要看看你到底伤得怎么样。不要一下把你打坏了。”
顾梓聿听到这句话,才觉出程琤确是为了他好,不由大着胆子道:“哥,不如把剩下的那五记也一并勾销,算是疼了弟弟…”
话音未落,程琤冷着脸给了一记,正好落在一条肿胀的伤痕上,疼得顾梓聿直哆嗦,不敢再多嘴。
“再多嘴,这下不算,接下来好好记着数,不许讨饶!”
顾梓聿的伤处肿胀发紫得厉害,好多地方都破了皮,渗了血,没有个几天的功夫是好不了的,可这剩下五记是不能放过的。这孩子一路优秀惯了,从来没吃过什么苦头,很有自己的主意。
在马戏团里,刚出生不久的小象会被饲养员用一根沉重的铁链拴在柱子上。小象天性活泼,起初它不断地挣扎、用尽全力试图挣脱锁链的束缚。然而,幼年的它力量太小,无论如何挣扎,脚踝上的铁链始终纹丝不动。
多年后,这头小象已经长成了一头强壮的大象,完全具备挣脱这根锁链的力量。然而,它再也没有尝试过逃跑。哪怕锁链早已变得又细又脆,只要脚踝上依旧套着它熟悉的束缚,它便不会再试图迈出那一步。
趁着现在,他要用一根沉重的铁链,套住这只小象。
他两相思量,便挥动橡胶棍,精准而迅猛地落下五记,每一记都打在同一个地方,且他用了十足的力气。这样一场惨痛的捶楚,没有人能不刻骨铭心,顾梓聿会永远痛在骨子里,绝对终生难忘。
顾梓聿没有防备地惨叫出声,令无数女生倾心的面容惨白地扭曲着——这最后五下,竟比之前的力道还要再翻倍!终于,最后一记落下,程琤停了手。他无力地翻滚到地上,无声地抽泣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滴落。他鄙视着自己,因自己的软弱而感到丟脸。
不知过了多久,程琤轻踢了踢顾梓聿的腿道:“我要去你们班交代一些事情,你自己待一会儿,抽屉里有毛巾,有水,还有巧克力,自己收拾一下,能动弹了再回去吧。”
“还有,”已经走到门口的程琤转过身来,严厉地,一字一句地说道,“顾梓聿,你最好牢牢记住你犯下的错误,还有今天的教训。成绩不是说说就有的,是努力和付出换来的。我希望这一次罚你,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记住了吗?”
“是,记住了。”顾梓聿挣扎着半跪起来,哆哆嗦嗦地挽上裤子,布料蹭到伤处每下都是钻心的疼。
“啊,解决了一个小屁孩,今天的天气真美好啊!”自说自话离开的某人完全没有注意到正是因为他的拖堂,一班的全体同学才在全校师生都走光的情况下“坚守”到快六点。如今,只剩下漫天的繁星愁容满面地陪着这个灯明几净的教室,和教室里的四十八名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