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人已经直起腰,羡予才发现他长得也平平无奇,配上一身灰色粗布的衣裳,扔进这人群熙攘的大街里根本找不出来。
“惊扰小姐们是属下的罪过,”他朝两位女眷抱拳致歉,又向白康点头示意,“程公子正在赶来,思及人潮过密,小姐们上街便不好寻人了,属下才出此下策。”
这倒是钟晰的作风。他要找谁一般都不打招呼,一般也都是他千里迢迢奔着羡予来。
白康并没有完全放下警惕,侯爷只告诉他程望之公子是朝中之人,谁知道现在出现的这人是不是他的政敌设下的陷阱。
高四开始被惊到一瞬,肩膀都抖了一下,下意识抓着羡予的手臂就要往自己身后扯。听完对方的来意,眼睛就瞪大了,嘴角浮现一丝诡异的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羡予回到原来的座位坐下,眼神却一直盯着那名拦住自己的男子。
那人低垂着头,显然是不适应人的注视,但仍旧站在原地任由羡予打量。
“你是什么身份?”羡予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桌上一只黑釉茶盏的杯沿,语气漫不经心,素白手指在黑色背景的衬托下仿若玉质。
那人的回答可不敢有半分怠慢:“属下是程望之公子的暗卫。”他特意点明了主人姓名。
羡予:“暗卫?你一直跟着我?”
“是。”
羡予:“从何时起?”
“前年十月后,在秋阳山便跟着了。”
扪心自问,羡予胸腔中的确升起一阵怒火,但还没烧上脑子。
这么长时间来都被人暗中跟随,无论是谁都会生气的。但好在她一向是情绪不外露的人。
就事论事地说,容都权贵多少都会有人暗中跟随保护的。镇国侯府把她这位唯一的大小姐护得如眼珠子一般,除了明面上的白叔,她同样有平日里从不现身的侯府侍从保护。
看白叔的反应也是刚刚才知道此人的存在。他跟着自己一年多,竟然从未被自己身边的其他人发现。
或许,在自己身边从未显露杀意才是他得以藏身至今的根本原因。
如此功夫了得的暗卫,只要他自己不主动现身,肯定还能继续暗中潜伏。
那今日暗卫突然现身有何目的?程望之为何要将一名身法了得的暗卫安插在自己身边,又为何瞒了一年多后突然告知了自己?
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食指一圈一圈地抚过茶盏杯口,看着里面半盏残茶微微漾起一圈圈波纹。
他果然很危险。羡予想。
众人因为施小姐的沉默都不敢作声,高相宜识趣地坐到另一桌去不打扰羡予。
大约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从门口进来一位戴着绘金纹黑兔面具的锦衣少年,他只在门口观察瞬息,便大步朝羡予这桌走来。
接近了才发现,羡予和高小姐不像平日里的欢声笑语,那桌周边三尺都沉浸在古怪的静谧里。
孔安看到角落里的暗卫同僚,加上施小姐现在冷若冰霜的脸,大胆猜测应该是殿下让暗卫现身的命令让施小姐不高兴了,暗道一声不好。
钟晰显然也想到了,但他决定慢慢跟羡予坦白时就料到了这种情况。
没搭理朝自己半跪行礼的暗卫,他十分自然地坐到了羡予右手边的那一方,摘下脸上的面具,把自己刚从春风楼给羡予买的馃团交给了她身后的青竹。
羡予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朝他偏移一寸,仿佛没看见他这么个大活人一般,钟晰意识到情况可能有点不受控制。
他观察着羡予脸色,主动问道:“怎么了?”
冰山美人斜睨他一眼,仿佛覆着一层寒霜的眼神扫过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的暗卫,示意他解释解释。
仔细算来他们都快两个月没见了,好不容易见一回,还是上元节这样的好日子,钟晰不愿意把时间都耗费在让羡予生气上。
他对羡予的底线是自己都没预想到的低,略低下头让视线和羡予齐平,缓声道:“我回容都后危机四伏,担心有人查到你于我有救命之恩,用你来威胁我,这才安排横五在你身边。”
钟晰还顺便卖了个惨,羡予此刻却不想顺着他的意了,茶凉了,但她始终都没放下茶盏。
“哦。”羡予面无表情,转头看向钟晰,“你的暗卫在我身边干什么?保护?还是监视?”
钟晰一顿,显然是没想到羡予的问题这么尖利。平日相处太过温情,竟然让他忘记了,这是一双敢和杀手对视的眼睛。
没等对方回答,羡予继续追问道:“你把我当什么?棋子,还是微不足道的消遣?”
钟晰呼吸一窒,他清楚地知道此刻面临的是最严重的信任危机,但他关于自己身份的坦白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不敢再赌了。
一步踏错,面前的人就会立刻离开。出了这扇门,除非用强硬手段,否则他不会再见到她了。
钟晰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心机和思量都会用在和一个小姑娘的相处上。
他不正面回答,只能向羡予郑重保证:“我未曾有半分对你不利之心。”
羡予审视他的眼睛,似乎想要找到一丝谎言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