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大公子,小儿年幼,尚离不得母亲,且他这年纪也到不得当差的时候,蒙您厚爱,来日若有缘,自叫他来服侍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甭管这卢大公子有没有挟持他小儿子的意图,但救命之恩是实打实的,因此,蒋敦对卢善惠非常客气,甚至带有一丝感激。
但旁边站着的马文礼就绷不住了,横眉怒扫而至,“一个被革了功名的秀才,文坛之耻,倒有什么资格在此说话?还不束束退下。”
蒋敦眼风都不带扫他一下的,非常自然的捋了下袖口,像弹脏东西一般的扭脸望去,“马文礼,在我面前就不要充亶生威风了,你这个亶生是怎么来的,要我给在场的诸位普及一下么?”
蒋朝希瞪眼在父亲和马文礼之间来回看,竟然不知道他阿爹还有结怨之人,然后,他在马文礼的眼角处看到了一个非常显眼的标志。
一颗非常有碍观瞻的,上面还长了毛发的黑痣,也正因为有这颗不太雅观的黑痣在,让他没能进士及第,连同进士都没选中,一辈子顶着个举人功名。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叫马文礼,他叫郑通和,后来托着主家的关系,补了这湖亭县的县尊一职。
蒋朝希只感觉脑袋发晕,呼吸不能,他死死盯着马文礼,又或者真名叫做郑通和的亶生,就是他后来与蒋老太太沆瀣一气,逼的他家求告无门,连湖亭县都出不去。
他是奴生子,他根本不具备考学的资格,郑大、郑,郑大官人,那个郑怀,原来竟是他。
所以后来跟蒋家联姻的是他,蒋承志后来娶的就是他郑家的姑娘。
蒋朝希都快被自己蠢笑了,县尊三年一任,六年必迁,除非实在没有关系,才会在一个地方耗超十年光阴,有门路的肯定是会换着地方任职的。
现在的县尊已经在湖亭县任了三年,有想法的肯定早就往上疏通了,这么一来,在儿女的婚事上就不会太早做决定,万一他调任了,女儿却嫁了,恐怕哭都带不走,是以,蒋老太太便是上次带着蒋承志去与人相亲,这门婚也是成不了的。
而郑通和的身份注定他联不到太好的人家,本来作为本县乡绅,蒋府也不是他能联上的,可蒋老太太太需要权势背书了,与其联个眼高于顶的正门路读书人,不如联个受主家恩释的奴生子,便从前身份低微,也自有了功名后就翻身了,更何况联了郑家,就约等于联上了京城的卢府。
卢府有卢善惠,卢善惠后来投了二皇子,然后蒋家便顺理成章的搭上了二皇子这条线。
一通百皆通,蒋朝希都快哭了,扭脸望着他爹,心口有万千咆哮欲出,爹啊,与人为敌可千万不能手软啊,既得罪了,便一定要把人摁死,不然等他翻身后,死的就是我们全家了。
仿似接收到了他的眼神讯号,蒋敦迎面望向卢善惠,“据我所知,京城贵家夫人为显慈恩,往外放赁的田庄土地,一般都定的三七租,若遇荒年甚至能降至二八,但贵府在本县置的产业,一直以来都与佃农订的是五五,荒年则是四六,虽说这临沂府远离京城,土地不肥物资不丰,五五乃这边租赁常态,但我始终相信令堂有一颗仁爱之心,不会制出如此苛刻租约,或四六放民生一条路,或三七显贵府恩泽,便没有这些恩惠叮嘱,也断没有叫人免费帮佣以工抵息的事,卢大公子,您便要罚,也当给出个众人相服的理由,不然,恐真会如这位马亶生所言,不日苛待忠仆责仗忠奴死亡的流言会传遍临沂五县十八乡,导致那些仰慕您学识的学子失望愤懑,继而掉转笔头以文伐之。”
看,马文礼不是意指你没理硬杀家生奴么?这佃租中间差不就是现成的理由?
蒋敦开口时,卢善惠便撑着下巴,一半心神在蒋朝希身上,一半关注则在蒋敦和马文礼身上,前者神情坦然,后者怒气值在飙升,果然,等他话音一落,就见马文礼失了刚进门时的书生风度,跳起脚来要跟蒋敦动手,嘴里还往外激情输出,“当年我与淑华情投意合,上门提亲却被你从中阻拦,你坏了我的姻缘,如今又要来坏我亲属名声和性命,蒋敦,你实在欺人太甚,仗着出身和家世随意欺压同期学子,你我早晚有清算的一日,你等着,我马文礼誓与你不共待天。”
蒋朝希发不了声,但有卢善惠这个嘴替在,只听他闲闲发问,“淑华是谁?”
蒋敦眼神一瞬间凌厉起来,望向马文礼喝道,“姑娘家闺名你如何敢当众呼出?想娶我族妹你也配?马文礼,你那中考真相是如何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像你这种心术不正之徒,便我家奴婢你也配不上。”
马文礼一下子就冷静了,他斜睨着蒋敦冷笑,“你家奴婢?你家如今用得起奴婢么?蒋敦,你怕是忘了,如今我是亶生,而你什么也不是,信不信,今天我便告到县尊那里,县尊也是治你而不是治我。”
蒋敦噎了一下,转眼看着他与郑怀媳妇马氏一样的眼角痣和脸型,忽然福至心灵转望向卢善惠,“都说内侄似姑,可没有哪家的内侄跟姑姑形似母子的,甚至像到连眼角的长毛痣都一样的地步,卢大公子,你们久居京城,这家生奴要是生了反心,恐怕……”
管他是不是无辜的呢,先栽了再说,他说他是文坛之耻,那他就耻给他看。
上位者从来疑罪从有,宁杀错不放过。
蒋朝希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啊~不是……内个他滴个亲娘哎~他这爹是长了双天眼了么?
这都能瞎蒙中?
那蒋老太太的同盟,卢大公子的羽翼走狗,就这么要被拔了?
这个……这个,一激动,蒋朝希就感觉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那瘫着的不能动的四肢突然就摇摇晃晃的支棱了起来。
嗷~他的手脚回来了!
卢善惠刺激他前梢,马文礼刺激他末尾,这本来应该要瘫至少一个月的身体,竟然就这样被刺激的挣脱了束缚,自己就能动了。
蒋朝希一骨碌翻身,手脚并用的就要往爹娘所在处爬,结果,屁股上就落了一只脚踩在了上面,头顶上声音如恶魔低语,“小孩儿,想要我帮你爹重获功名不?”
唰,蒋朝希扭脸就抱上了卢善惠的大腿,仿佛慢一拍就对这唾手可得的功名不尊重一般,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扮可爱乖巧,脑袋点成了小鸡啄米。
然后就听卢善惠抬头不要脸的跟他爹娘道,“你们看,他同意留下来给我做侍剑童子了。”
蒋朝希:……
好阴险、不要脸,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