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起身绕过用来装叉的大檀木书桌,快步上前紧紧要来握蒋敦的手,叫蒋敦早一步捧起的茶盏挡了一下,改而拱手抱拳声如洪钟,“蒋兄,此事若能顺利平息,你就是我马三眼,哦不,是我这一旗以及我全族的恩人,此后有事但凭差遣,绝不推辞。”
之后,他又亲自带着蒋承轩,找到了他手下最得力的一个小旗,交托他叮嘱他,要好好教授蒋承轩行军本领,以及战场上的存活小窍门。
这些都是新兵蛋子求而无门的学识,是需要经历过几番生死摸爬滚打,才能总结出来的生存经验,没有人教没有人领,怕到死都不知道,有马三眼的这么一句话交待,顶蒋承轩稀里糊涂慢慢摸索好几年,甚至更久。
投桃报李,事未成,但恩已施,这下子蒋敦更死心踏地的要襄助于他了。
只这一点子恩惠显然不能代表马三眼的重视程度,他又让人给整理了一马车的东西,吃的用的身上穿的,连蒋家稀缺的笔墨纸砚都给备了两套,然后专门派人跟着蒋敦一起送上门。
那赶骡马的车夫专门就供的城郊大营用,跟蒋敦跑上一回,路上也是毕恭毕敬,他倒没有什么文武隔阂,只单纯的仰慕读书人,等到得东坨村村口,也是他发现的村长门口聚集的喧闹人群,本来蒋敦是不打算停留的,可熟悉的声音一经飘过,他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他的家人。
他一出声,就吸引了众多视线,有惊讶、有鄙视、更有不明所以的,都转了半身来看他。
为着今日上工体面,他出门穿的是件鸦青长袍,头发像以前一样梳的书生髻,横插一根犀木簪,临走时马三眼见他腰间空空,还硬是给他塞了块青玉腰佩,就这么一身,搁以前在镇县也只是平平,但搁这乡土瓦砾间,就显得过分清贵了。
自被革了功名后,他很少这么装扮自己了,更别说搬到这村里,天天一脚泥一身灰的,更不可能这么精心收拾,是以,整个东坨村徐家坪的人,都快忘了这曾经是个员外郎家的大公子,后来的蒋府大爷。
“阿爹~”
蒋念薇一转脸,就看见了蒋敦,当即憋不住的朝他奔来,红着哭肿的两只眼睛,又愤怒又伤心,“他们要害希希,还拿话挤兑阿娘,他们都是坏人,欺负我们家。”
徐灵芝倒还平静,眼神一下子就定在了丈夫的腰间玉佩上,笑里透着几分诙谐,“敦哥今天丰神俊朗,一如往昔?”
都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不说耳濡目染,光学也学得了几个文绉绉的夸人词,让围观的村人,一下子就从泯然于众中,区分出了你我之间的不同。
山里肆意奔跑的姑娘,终究是浸染出了几分府宅太太的规范来,就他们以为归家的徐灵芝还和以前一样,这一刻也深刻意识到了不同,比起村长媳妇硬摆的太太款,这举手投足轻轻一转身的,才尽显书香内帷品味。
陶春芳瞬间五味杂陈,看着丈夫徐天厚的眼神充满讥讽,压低声音冷冷道,“看到没,便是落魄了,你永远也比不上人家,你的灵芝妹子眼睛里,只有蒋家大爷,你拿什么比?拿你这个靠着祖荫得来的村长之位?呵!”
“啪”一声响,徐天厚狠狠抽了陶春芳一个耳光,然后快步挤到人前,冲着蒋敦拱手作揖,“妇人无知,尽讲些分离人心之言,蒋……相公不要作怪,误会、都是误会。”
陶春芳嗷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不管不顾的冲着丈夫撞去,“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我跟你拼了,你这个见风使驼懦弱无能的小人,护不住女儿,还处处压制我,徐天厚,你揣的那点龌龊心思……”
后面的话全被徐天厚用宽大的袖笼堵了回去,陶春芳的嘴再发不出声,只得唔唔的被徐天厚夹在咯吱窝里,压的她动弹不得,眼泪气的直掉。
徐灵芝在旁边皱眉,声音冷了几分,“天厚哥,你我之间事无不可对人言,便春芳姐如何说,只你我心怀坦荡便无任何言语能污蔑攀辱……”
这么急迫的又是赔礼又是阻人言的,便她敦哥不想多想,回头也不免要存问质疑,他这行为跟欲盖弥彰似的,倘或夫妻感情淡泊,被他这样一搅合,可能真会受到干扰继而出问题。
徐灵芝本来还觉得陶春芳说的话是故意夸大的,是为了救徐莲瞎编排的,现在再看徐天厚的举动,就不由的眯眼重新审视起了这个人。
他看不起我敦哥!
他故意钝刀子割肉的想法羞辱我敦哥!
一时间,徐灵芝拳头都硬了,攥着长枪的手掌嘎吱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戳出去。
“走吧,先去卢家庄把希希接回来,正好我还带了些东西回来。”
蒋敦半分眼神都没给徐天厚,招呼了妻儿,又跟马车夫打了声招呼,调转马头往卢家庄去。
陶春芳急了,死命挣开徐天厚的钳制,一把冲到马车旁,都险些被马踢到,在众人惊呼声里,趴着马车肿着脸哀求,“我也备了赔礼,蒋相公,求你带上我一起吧!只要能救回我女儿,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了,灵芝灵芝,我就这一个命根子,我没有其他孩儿的,求求你,不要把莲姐儿单独留在那边,她会被打死的,唔~”
徐灵芝刚想开口,叫旁边蒋敦给拦了,“我们不带你,要去你自己跟上。”
蒋念薇刚刚已经将她威胁人的事给他说了,蒋敦非常痛恨这种人,求人帮忙还敢使坏,这种人就不能给好脸色,若非看她一颗拳拳爱女之心,蒋敦根本不带搭理她的。
徐灵芝也没去扶人,只冷冷道,“拿上你的赔礼,跟后头。”
陶春芳连连点头,推开人群往家跑,抢过金银首饰盒子和早搜罗出来的银票,不顾丈夫徐天厚的拉扯,执意跟着蒋家马车后头走了。
蒋朝希望眼欲望的,终于等来了浩浩荡荡来接他的家人,那激动的,根本收不住肆意横流的口水。
没办法,正值长牙期,口水不是想收就能收的。
“嘶,再敢流的口水到处都是,我让人拿针线把你嘴巴缝上。”